席向晴看見看護解釋替死者穿衣的時機這樣客觀冷靜,一切都無比篤定,讓她忽然想起曾有明敏的婦人講過這樣的真理:生時應當快樂,因死時要死很久。
席向晴轟然頓住,呆呆退立一側。
她想起這輩子第一次見到席向晚的樣子,當真是陌上誰家年少,青蔥碧綠。
當時真是人間四月天,日光也文靜,席向晚那淺易的清水樣貌即使十多年過去了再看,也絲毫未變。彷彿對這個人而言,生命沒有真假,亦沒有美醜,它就是隻是存在,過好它,就行了。
然後現在,只是在眨眼的時間裡,已經,是了物非了人。
低頭,席向晴看見自己手上的血汙,全是席向晚的。她想起自己帶人趕回去,從地上抱她起來的時候,席向晚滿身血的樣子,染得衣裳盡溼,全是從她體內湧出來的。在救護車上一路行至醫院,她根本不敢去碰她,手指顫抖得貼在她手背上,甚至不敢去擦她額角上濺上的點滴紅色液體,怕擦掉血跡就會看到血肉模糊的傷口,看到破開的靈與肉。
看著她在救護車上急速呼吸腹部起伏的樣子,席向晴頭一次明白,眼前這個人,果然是老師的孩子,他們一家人都是一樣的,做事從不會為自己想太多,只覺得是對的,就會去做了,也不管危險或辛苦。
席向晴忽然站不住腳,靠著牆壁轟然滑了下去。
……
邵醫生飆車趕到醫院的時候,手術已經開始兩個小時了。這一天邵其軒不在醫院,在另一座城市休假,接到醫院電話的時候,電話那頭的邵醫生一開始對‘席向晚’這個名字還有點陌生,過了三秒之後忽然猛然間想起唐辰睿的未婚妻似乎就叫這個名字。一瞬間邵醫生心裡一緊,想起在唐辰睿的訂婚宴上見過的那個清澈中帶著點傻勁的女孩子,邵其軒拿了車鑰匙就飆車返程。
到達醫院的時候,先前在救護車上為席向晚急救的急救部醫生早已等在醫院門口,見邵醫生回來連忙迎上去告訴他情況。
“席向晚的主要重傷部位是什麼情況?”
“腹部刀刺傷,恐怕已經損傷到了腹腔科臟器,急救的時候已經出現了失血性休克,現在在進行腹部手術……”
“知道了,”邵其軒點點頭,解開西服外套紐扣走進手術準備區,“我進去,換主刀。”
急救部醫生點頭,同時不忘擔心和鼓勵,“邵醫生你自己開車回來的吧?”剛開了兩個多小時的車呢,疲勞狀態進手術室主刀做手術真的沒問題麼……
“沒事,”邵其軒脫下衣服換手術服,準備術前消毒,聲音沉沉的,“席向晚在我這裡出事的話,估計唐辰睿也不會放過我了。”
席間剛趕來的簡捷衝了進來,不是沒見過鮮血淋淋的場面,但真沒見過自己的朋友和同事被傷成這樣的場面。
急救部醫生一驚:“這位小姐,這裡是手術準備區,你不能進來!”
簡捷也不理他,就站在門口看著邵其軒,“向晚她她……會怎麼樣?”
“我不知道,等手術結果出來才知道。”
他是醫生,他不說謊。
猛然間,邵其軒想起一件事,忽然轉身對簡捷道:“那些把席向晚傷成這樣的人怎麼樣了?警方接手了嗎?”
“……不知道。”她根本沒關心,一聽向晚出事了她就轟地一聲開著機車飛醫院來了。
邵其軒沒什麼表情的樣子,雖然心裡著實很有‘讓這些人渣死了算了’這種想法,但身為醫生的自覺仍然讓他忍不住發揮救人的天職本性。
“最好儘快讓警方全部接手,不要給唐辰睿插手的機會。”
簡捷一愣,“……嗯?”什麼意思?
邵其軒的聲音裡沒有一絲情緒,只是忍不住提醒她:“不要給唐辰睿插手的機會,否則那些人的後果就不堪設想了,唐辰睿不是那種有底線的人……席向晚不會喜歡他那麼做的。”
簡捷睜大眼,恍然大悟。
“我知道了。”
退出去,連忙打電話給警方的朋友,想告訴他們儘快加速處理,越快越好,卻不料已經聽到意外的訊息。
“……什麼?你們抓漏了幾個人?”
“是這樣的,那個幫派的人全部抓回來了,除了其中三個人之外……”對方壓低聲音,悄悄告訴她:“簡捷,偷偷告訴你哦,……唐易親自過來要人的,只說是受人之託為朋友,指名道姓要最後三個把席向晚傷成那樣的人。”
簡捷聽得腦袋嗡地一聲大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