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部分(3 / 4)

子對著鏡頭溫和地說“鍾筆,這麼些年過去了,你可曾聽見”時,她無限感慨,百感交集,心中在高聲吶喊:現在,聽見了!

等心跳恢復,聲音平靜得連自己都難以相信。

腦中有千百個念頭在轉,最後她告訴他:“阿悅,我正在離婚。”

阿悅是她獨有的稱呼。曾經她是中文系的學生,國內最好的大學。《論語·學而篇》頭一句話就是“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說”字同“悅”,愉快、高興的意思。張說,也就是張悅,她叫他阿悅,獨一無二的阿悅。她的兒子取名“學”,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

看完電視,她甩了甩頭,將溼潤的眼眶甩幹,啪的一聲合上電腦,清了清嗓子說:“左學,廚房裡有面條,你可以嘗試自己做,也可以讓阿姨做。”左學“切”了一聲,憤憤地說:“今天是月末,阿姨放假。”

鍾筆胡亂抓了抓頭髮,“很好做的,插上電飯煲的電源,倒熱水,下麵條,就可以了。你不是說,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嗎?”

左學在自己專屬的椅子上坐下,學著大人的樣子,雙手抱胸,右腳抬起,擱在左腳上,吊兒郎當地說:“你不給我下麵條……你跟左思離婚的時候,我就在法官面前說要跟他。”

鍾筆聞言立馬投降,忙不迭說:“好好好,我這就去給你做滿漢全席。”

第二章 歡快與悲哀同理

左學直呼自己父親的名字,左家沒有人糾正他,就連左思也並不以為意。

他吃完“滿漢全席”……炸醬麵後,抹了抹嘴巴,“媽媽,快要開學了,我要買書包。”他也曾直呼過母親的名字,結果被鍾筆修理得腦袋長包、屁股通紅,吃一塹長一智,後來再也沒有做過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鍾筆懶洋洋地不回答,全當沒聽見。圖畫室裡和床一樣大、柔軟無比的沙發便是她日常起居之所,她的口號是:“沙發就是陣地,豈容他人侵犯?”一天二十四小時窩在上面,連飯都要阿姨端上來吃。左學曾一本正經和她討論道:“媽媽,你要腳做什麼?”她伸了伸懶腰,“我是軟體動物,沒有腳。”

這就是上樑不正下樑歪。

左學衝過去拔了她筆記本的插座,手舞足蹈,大聲嚷嚷道:“我要買新書包!”鍾筆看著眼前一片漆黑的螢幕,又看了眼兒子,似乎頗不高興,聳肩說:“OK,買新書包。不過,你要等我一個小時。”她衝進洗手間洗澡,換衣服,梳頭,化妝,忙亂不已。樓上咚咚咚響,疾風驟雨,打仗一般。

她下來時,已經換上了新上市的夏裝……一襲綠色單肩長裙,裁剪流水一般恰到好處,頭髮綰起來,耳墜只有一隻,長長的鏈子垂到肩上,綠豆大的鑽石閃閃發亮。她甩了甩手上未乾的水珠,拿過銀色流蘇手袋,得意地說:“怎麼樣?”左學點頭,看著腕上的手錶說:“不錯,還差兩分鐘一個小時。”

左家位於香港彌敦道,是一棟獨立的三層小樓,白色歐式建築,大片的草地,綠樹成蔭。寸土寸金的黃金地段,卻有一個偌大的花園,裡面有游泳池、網球場,周圍種滿玫瑰和鬱金香,小徑上鋪滿白色的鵝卵石,像是一幅色彩濃烈的油畫。

鍾筆從車庫開著一輛銀灰色房車出來。左學偏頭問:“你的跑車呢?”她指尖點著方向盤,漫不經心地說:“你知道,我已經過了招蜂引蝶的年紀。”不再喜歡開顏色鮮豔的跑車,她早已不是十七八歲的少女。

左學瞅了她一眼,沒什麼表情,說:“但願。”

母子倆來到尖沙咀。鍾筆橫掃幾大國際名店,提著數個紙袋出來的時候,左學非常不滿,“我的書包呢?”

她氣喘吁吁,說:“知道,知道,你先坐這兒看著東西,我這就去買。”

左學哼道:“你買這麼些衣服當飯吃?”

她嘻嘻笑道:“冬天馬上就要來了,有備無患嘛。”現在只不過八月份,一年當中最熱的時候,但是她習慣未雨綢繆。

左學很不耐煩,“你不是要跟左思離婚嗎?以後怎麼辦?”連他都知道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鍾筆不輕不重地拍了下兒子的頭,“放心,你媽窮也窮得、富也富得,能屈能伸,隨遇而安。跟著我,總餓不死你。”她乘電梯上去買書包文具等物,繞過一樓的珠寶店,看見左思陪同一個年輕女子在看項鍊,紅豆大的鑽石,拿在手裡熠熠發光。她嚇得脖子一縮,生怕左思看見,書包也不買了,轉身就往下跑。

這樣尷尬恥辱的場景,不是第一次,可是左思似乎從未看見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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