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看得非常清楚了,找人幫她只不過是個一舉兩得的藉口,既讓她感謝又能達到他的目的,他不過就是想在出國前問問清楚張曼有沒有破壞他的好事。
手段真是拙劣又虛偽,他想知道直接找她出來問,她或許還會更舒坦點兒,現在她簡直像被耍了,他就這樣小看她的智商嗎?
“我家還有事,今天就不請你吃飯了。”梅施站起身,即便是客套話也說得生硬。
薛勤點頭,梅施再不想多看他一眼,徑直走出了咖啡店。
路上的雪已經積了很厚,雪花紛揚而下沒有半點停的意思。馬路上車流滾滾,因為雪天延長了下班高峰,梅施疲憊地匯入車陣,路燈、車燈璀璨一片,晃得她心煩意亂。車行的速度和走路差不多,梅施長長吐了口氣,肚子竟然開始餓了,原本毫無胃口卻因為經歷了這麼番情緒的大起落而飢腸轆轆。
好不容易拐出主幹道,車明顯少了,她加快了些速度,天已經黑透,雖然時間還早,卻讓人有已是深夜的錯覺。
一輛麵包車突然從小路拐出來,速度飛快地衝上主路,梅施躲閃不及,麵包車簡直就沒來得及減速,硬生生攔腰撞上梅施的車。
整個過程很恍惚,梅施只覺得路燈、迎面來的車燈全變成刺眼的光點,在她眼前瘋狂地晃動,耳邊是或尖銳或沉悶的撞擊聲。開始並不覺得疼,好像墜入了時間的黑洞,外界的一切都停頓了。氣囊彈開狠狠打了她的臉頰,像被人用力摑了耳光,疼痛便從臉極快地蔓延至全身,胸口被硌了一下,呼吸都變得難受,一條腿沒了感覺,只覺得冰冷腫脹。梅施死死攥住身後的毛墊,通常這時候人不該昏過去沒了知覺嗎,為什麼她好像比平時還清醒。
每一種痛,她都感受深刻,小腹裡像有人揪住她的血肉使勁絞擰,一股股的潮熱從身下湧出,順著有知覺的那條腿不停向下淌,溫熱冷卻得非常快,梅施覺得剛流出的血馬上就要結成冰,這又冷又潮的折磨加重了她的痛楚,有人來砸車窗想救她出去,她疼得嗚嗚哭泣,連求救的話都說不出來。
失去……非常緩慢,梅施甚至明晰的感受到每次把孩子推離她的收縮,這過程非常漫長,長得她陷入了絕望。
車窗被救援的人砸破,冷風從四面八方吹進來,她癱軟在支離破碎的汽車裡,被各種苦痛拆解吞吃,終於意識陷入昏暗,她竟然感到欣喜若狂,太難受了,昏過去也罷,就這樣死去也罷,她已經不想再煎熬於這樣的煉獄。
在失去意識的前一刻,她的腦中什麼都沒有,誰也沒想,她滿意地墜入黑暗,這世界上每個她舍不下的人都讓她痛苦,想不起來是上天的慈悲。
好像有人在很遠的地方叫她,又好像有人在吵架,梅施想睜開眼看看熱鬧,卻怎麼都使不上勁。
“你們還是多喊喊她,讓她儘快恢復意識。”這個聲音是她聽見的距離最近的,非常權威,是醫生嗎?
然後她就聽見媽媽一遍一遍喊她名字,有點兒像手機鈴聲不停響的感覺,讓人著急又煩躁,梅施想應一聲,讓媽媽別再喊了。等她努力半天睜開眼,房間裡反倒一片安靜,沒有媽媽,也沒人喊她名字。梅施一下子恍惚了,分不清哪些是幻覺。
轉了下眼睛看四周,確定這裡是醫院,記憶兜頭灌了回來,她驚惶萬分地想抬手摸摸肚子,卻一點兒力氣也沒,她只能使勁抬頭,想看一看。她的一條腿打了石膏,用吊帶固定在架子上,肚子本來就沒顯,當然看不出異樣,但是她知道……孩子肯定是沒了。
“為什麼不跟我說?”阮廷堅的聲音非常沉冷,梅施嚇了一哆嗦,這才看見他一直坐在床頭對面的沙發裡。梅施沒想到他會在,愣愣地看著他,和他在一起這麼久,第一次看見他這麼冷漠。她原本以為他是天生冷臉裝酷的人,和現在相比,平常他的表情都可以稱為面色和善。
阮廷堅皺起眉,睫毛的陰影讓眼瞳看起來更加幽深,梅施的怔仲讓他有點兒不確定,畢竟她不是什麼細心的人,“你,知道自己懷孕了麼?”
聽了這話,梅施虛弱地冷笑了一聲,聲音漂浮無力,語氣卻不改譏嘲,“在你眼裡,我就這麼傻?”
阮廷堅抿緊雙唇,下巴顯出近乎殘酷的弧度,他並不願相信她隱瞞這件事的原因,即使心知肚明,他還是抱著一絲希望。
梅施直盯盯地看著他,他這副神情……是在譴責她?現在她痛苦,委屈,受傷了,他憑什麼來怪她?她一下子就被激怒了,她不想去分辨自己的對錯,也不想去追究這件事誰的責任更大,她只想大聲地告訴他:他沒資格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