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天,黑得很快。
門窗緊閉的室內一片昏暗。
“咔嚓”一聲,曹勁拿打火石點亮了油燈。
案上的油燈應該已經用了很久,黑乎乎的一盞,勉強照亮小半間屋子。
女子天生陽氣較弱,多有畏寒之症,泡在溫暖的熱水之中,身上的溼冷不覺散去,舒服得甄柔忍不住喟嘆。
曹勁卻一再挑動她過敏的神經。
室內甫一亮起,曹勁驀然起身,徑直向她走來。
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狹窄的房間裡帶著別樣壓迫感。
“你要幹什麼!?”甄柔忙在清水中捲縮雙腿,緊緊環抱住自己的身體,惶急地叫道。
水花四濺,清水盪漾,依稀可見水底那一身扎眼的雪膚。
報仇雪恨,完成長兄未完的戰役……諸事已畢,曹勁順從心意地看向了水中那一抹晃眼的白。
目光灼灼,好似帶了烈火般,讓她猶如泡在一鍋沸水中,周身的肌膚都要著煮熟了,滾燙得沒法。
甄柔忽覺口乾舌燥,以往和阿兄鬥嘴的伶牙俐齒也不知跑去何方,就是母親三令五申教導的要沉住氣也忘了,坑坑巴巴地道:“你,你不是說,不過來麼……”
曹勁瞥了一眼甄柔漲得通紅的臉,斂下目光,撿起甄柔掛在木桶邊的溼衣,轉身走向衣桁架子道,一件件掛著溼衣,道:“溼衣需要晾乾。”依舊言簡意賅的話語,只是低沉的嗓音裡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甄柔卻如蒙大赦,趁著曹勁掛衣服的當頭,趕緊起身,卻發現店家準備的乾淨藍布,正好端端放在西牆邊的案上。
“噗通”一下,甄柔愣愣地坐回了沐浴桶裡。
曹勁掛好溼衣,聞聲回頭,見甄柔目光怔怔瞪著案上。
他順著目光望著,心下明瞭,走過去拿起藍布,來到甄柔的面前,方一站定,一隻手就倏然伸進水裡。
“……”
甄柔倒吸一口涼氣,這會兒連結巴說話都不成了,她好像突然失語了一般,只能讓後背死死抵著木桶邊緣,儘可能躲遠,就驚慌失措地盯著在水中那隻大手。
攪了一攪水,曹勁收回手,神色不變的淡淡瞥向甄柔,道:“水冷了,起來吧。”目光幽暗,聲音已然透著濃重的沙啞。
甄柔立馬往水下一沉,下頜也跟著沒入水中。
她沒有說話,卻用行動表明了自己的意思。
曹勁的眼中掠過一道機鋒,然後拿著藍布兩手一左一右撐在桶邊,俯身而下,鼻息近至可聞。
“阿柔,你是我妻子。”曹勁低聲道,灼熱的呼吸撲面而來。
甄柔一怔,緊抱身體的手緩緩鬆開,良久,終是低低垂眸,貝齒輕咬下唇,溢位一句低不可聞的回應,“我,知道……”
一語說完,她咬住下唇,眼睛緊緊地閉上。
感官卻變得異常清晰了。
外面大雨還在噼裡啪啦地下著。
房間內有水聲嘩啦啦地響著——她被從水中抱了出來,冷空氣一下子襲上了身體,讓她不禁打了一個寒噤,便感乾淨的布包裹住了她身體。
一陣天旋地轉間,她離開了腳踏墊,耳邊傳來曹勁低沉而沙啞的聲音,“睜開眼睛。”
甄柔深吸一口氣,緩緩睜眼。
四目相對。
他得眼裡似乎有漩渦,漆黑幽深地彷彿要把人吞噬進去。
甄柔下意識地閉上眼睛……
耳畔響起了曹勁低沉的笑聲,有些淺淡,有些醇厚,好似剛開封的陳年老酒,讓人頭暈目眩,整個人就暈乎乎了。
“阿柔,已經遲了近一年,你別怕……”
她怕麼?
甄柔不知道,只知道那句遲了一年,讓她失去了一切抗拒,任他抱著自己躺上了床……
藍布被扯下,沉重的身體覆上來,臉貼著臉,呼吸相交,她的意識也就這樣模糊了……
屋外的雨聲漸漸遠不可聞,彷彿隔了千山萬水一樣,滴滴答答,潺潺涓涓地流著……噗呲一聲,燈芯突然一跳,一切塵埃落定了……是情深,是清淺,終還是意難平?千般心緒不過枉然。一點鮮紅,浸染了她的整個世界,身與心,無力軟綿著,只能任之由之……
噗呲噗呲,滴答滴答,身與身,搖搖晃晃,乍疾乍徐,且問幾時休?
低矮破舊的木板床,吱吱呀呀,說不清道不明。
夜,漸深了。
雨,漸停了。
萬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