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共進暮食的除了甄柔和曹勁,還有正在朱雀臺為曹鄭唱歌的甄姚,加之曹鄭,總共四人,當屬曹鄭的私宴,便設在曹鄭的住所。
這是甄柔第二次來到曹鄭的住處。
依舊裡三層外三層守備森嚴,將院子守得如銅牆鐵壁般牢固。
這時風雪一直未見小,後面路徑平坦,皆是漢白玉石鋪就的路面。曹勁便親自執傘,與甄柔並肩而行。
如是,乃名正言順受邀來,又有曹勁陪在一旁,這一次當是心境截然不同於上次。
然,心情並不輕鬆。
世間哪有那麼多巧合?
偏生在流言傳得最猛烈的時候,曹鄭便邀請她和曹勁共進暮食。
“三公子、三少夫人請稍等,容小的進去通稟。”一侍人行禮作揖後,轉身進了正堂,隨之堂內絲竹管絃之樂停下。
未幾,一長袖細腰的女伎,一懷抱古琴的樂師,並兩名一人拿瑟一人拿笙的樂者,相繼從堂內退出。
這時,通稟的侍人復又出堂,躬身道:“君候請三公子、三少夫人入內。”
甄柔定了定心神,在簷下褪了外罩的白狐狸毛大氅,撣去身上的雪水寒氣,與曹勁脫鞋著襪入內。
堂內燈火輝煌,曹鄭和甄姚已席地而坐一時了。
堂上正前方,曹鄭左手把著憑几,坐得隨意。
甄姚隨侍般跪坐在曹鄭的右手邊,前方放著一鍛鐵造的小風爐,上面架著一茶釜,正咕咕翻煮著,一旁還放著茶餅、搗茶石舀和杵、蔥姜橘一些調料等茶事物什,顯然是正在為曹鄭煮茶。
甄柔一眼不著痕跡地掃過,隨即垂眸,與曹勁一起上前,向上首行禮。
“拜見父親。”曹勁拱手一揖,稱道。
甄柔雙手交疊置於腰間,欠身一禮,亦同時拜見道:“拜見父親。”
聽到曹勁口稱“父親”,甄柔不覺越發從容。
她原在心中估摸著這是父子倆私下共進暮食,曹勁當不至於還疏離的聲稱君侯,看來倒沒有改口錯。
因著一眾表演的伎者退下,堂內一片安靜,只餘茶釜裡沸水翻滾的聲響,讓甄柔隨曹勁拜見的聲音清晰可聞。
聽著甄柔這一聲父親,曹鄭一時有所感,他看了看曹勁,又看了看甄柔,一個高大威武,一個姝色照人,立在一起宛如對璧人,不由笑道:“仲策,今日乃你我父子倆私下暢談,又帶了新婦,”話一頓,“唔”了一聲,“算是帶新婦頭次來見我,不要來面上那套,老夫一貫不喜那些繁文縟節,帶著新婦隨意入座便是。”
面帶笑容,言語親切,與尋常家中的慈父沒有不同,都是一副高興兒子成家帶著新婦拜見的模樣。
但甄柔知道眼前笑容可掬、言行隨性灑脫的曹鄭,並非一般人家中的和善長輩,不然如何從一個常侍內官的義子成為當今勢力最大的軍閥,坐擁整個北方廣袤的土地。
而且她可還記得,去年弄得妾身身份不明,可是來自眼前態度一派和善的曹鄭不認同。
曹勁亦不為曹鄭的態度所動容,他拱手再行一禮後,才攜甄柔到左首的席上坐下,面上也依舊是恭敬有餘、親近不足。
時已過酉正,早該用暮食了。
如今主賓已到,隨侍在曹鄭身側的安內侍,不用曹鄭吩咐,已經悄然退下去吩咐上菜。
只在這時,茶當是烹煮好了。
甄姚右手執長柄杓,左手捋如雲的右袖,從茶釜裡舀起茶湯,捧於雙手,爾後款款起身,轉到曹鄭跟前奉上,“君候,請用茶。”
茶香四溢,女聲如歌。
一套舀茶、盛茶、端茶、敬茶的動作流暢似行雲流水,動人如一幅徐徐展開的畫卷。
觀之,讓人只覺賞心悅目。
曹鄭眼露欣賞,接過茶盞,低頭,閉眼,於茶盞前輕嗅了一嗅,方一口輕砸似試了試茶溫茶味,繼而將茶湯一仰而盡,臉上隨之露出一抹滿意之色,側首道:“阿姚,每次飲你烹煮之茶,都如若一次驚喜。你今日烹煮的茶湯,就比以往更清冽醇香。”
甄姚已回到側首的席上坐下,聽到曹鄭親暱地喊她“阿姚”,也不見意外。
只是對曹鄭的誇讚,似遇到什麼高興地事般不禁微微一笑,才自謙道:“君候謬讚了,阿姚今日能烹煮出此茶,還是沾了安內侍的光。”
說人人到,甄姚說到這些話的時候,安內侍正好從外面進來。
聽到自己的名諱被提起,安內侍卻恍若未聞,徑自走到曹鄭身側侍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