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甄柔所受的教誨中,宗廟是世上最神聖不可侵犯的地方。
宗廟承載了甄氏一族數百年的榮耀。供奉著甄氏先祖,是每一代甄氏兒郎的塵歸處。這裡有她的祖父,也有她的父親。
阿兄曾告訴她,在那間常年漆黑的大祠堂裡,他們祖父的靈牌,供奉在許多先輩之上。因為祖父功勳顯著,曾官拜大司徒,奠定了甄氏一族“四世三公”的榮耀。
是的,自有記憶以來,她從未進過祠堂。即使每年的農曆二月,她都會隨家人來到宗廟祭祀,卻始終被止步於祠堂之外。
幼時也曾為此哭鬧過,憑什麼阿兄可以進去,她卻要留在堂外,雖然她一點兒不喜歡那間漆黑的大屋。同樣被留在祠堂外的,還有母親曲陽翁主,是這樣告訴她的,在她週歲之時,父親曾抱她進過祠堂,在族譜上寫下了她的名字,甄氏阿柔,從此她正式成為了甄氏一族的女兒。
她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又問,那以後這裡也會供奉她嗎?
曲陽翁主望著祠堂裡散出的繚繞煙霧,冰冷的告訴她,這裡會有父親,有母親,有阿兄,卻唯獨沒有她。
小小的她,覺得被拋棄了,覺得母親冷酷極了。
為此她難過了許久。
直到後來,她才明白,祠堂只有男人可以進,女人一生只能進兩次。
第一次是出生之初,她在父族祠堂,成為甄氏阿柔。
第二次是出嫁之後,她在夫族祠堂,成為某人之妻。
曾經,尤是在十五歲及笄時,她曾深信不疑,自己第二次進祠堂,會在建鄴城,會在楚王宮。而那時,她已是薛家婦,是薛欽的妻子。兩人,此生榮辱與共,一生一世到白頭。
甄柔聳了聳鼻子,忽然覺得自己真沒用。
在他們甄氏祠堂這樣的地方,她竟然還會想到薛欽,這不是讓列祖列宗看笑話嗎?
甄柔有些生自己的氣,更不願意承認自己還耽於和薛欽之情,“啪”一聲關上車窗。
曲陽翁主正憑几假寐,被聲響擾了神思,皺眉道:“又怎麼了?”
甄柔悒悒不樂道:“為什麼要來宗廟?”
曲陽翁主斜乜了甄柔一眼,坐起身道:“都到了才問,你反應也太遲鈍了!”訓了一句,方解釋道:“甄志謙畢竟是家主,我們卻瞞著他去找薛家退婚,豈不是讓他難堪?與其讓他罰你們兄妹倆一起到宗廟思過,還不如我們自己先避過來,免得臉上難堪。”
也是。
他們兄妹倆人,一個過了弱冠之年,一個過了及笄之齡,再讓罰到家廟裡來,委實臉上無光。
甄柔不由豎起大拇指,讚道:“還是母親想得周到。”
曲陽翁主眼波流轉,得意一笑道:“薑還是老的辣,你道行尚淺,正好跟著我多學些。”說著語聲一頓,隱約有聲嘆息溢位,只在甄柔以為自己聽錯時,就聽曲陽翁主一語定奪道:“總歸,以後是不能再慣你們兄妹了,一個兩個盡是不省心。”
甄柔一噎,頓時語塞。
阿兄十八歲娶親,阿嫂溫柔賢淑,一年之後卻難產而亡,一併去的還有她的小侄兒。又一年之後,家中為他相看了諸多閨秀,一貫聽話的阿兄卻死活不肯,非說要為去世的妻兒各守三年,到時再考慮續絃一事。
如今,她的婚事又成這樣,他們倒真成了一對難兄難妹……
甄柔苦澀一笑。
曲陽翁主見甄柔笑中帶苦,她目光一沉,旋即卻豎起一根食指,在甄柔光潔的額頭上狠狠一點,道:“車停了,扶我下車!”
甄柔吃痛,忘了冗雜心緒,只捂著額頭,道:“母親,我可是您親生的!”
曲陽翁主輕笑一聲,將手遞給甄柔攙扶,道:“嫌我出手重?正好來宗廟了,可以伴著這裡的暮鼓晨鐘,好好修身養性一番。”
甄柔撇了撇嘴,攙著曲陽翁主下車。
如是,在甄氏宗廟住下。
正如曲陽翁主所說,在宗廟的日子,就是伴著晨鐘而起,聽著暮鼓而息。
這樣的日子過得極快,一晃就是三日沒了。
耿奉帶了一半有餘的甲士離開。
倘大的甄氏宗廟,除了衛護的甲士,十數位服侍的侍女,還有七八個負責祠堂日常雜務和灑掃上香的侍人外,便再沒有礙眼的人了,甄柔覺得深山老林都變得秀麗起來。
以往的甄柔,是最不喜歡來甄氏宗廟了。
也不知是討厭祠堂對男女的區別,還是因為祠堂建在彭城三十里外的深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