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脖子上也有一個陶質的佛像之外,只有一片用銀絲織的兩寸來寬的薄片,系在腰間的一根帶子上,遮住陰部。這東西,直到今天在西雙版納的邊遠山區還看得見,當地人叫做“膜”。
我掙扎著想坐起身來表示感謝,但是剛一動,左面胸口就疼得我齜牙咧嘴,腦袋上立刻滲出汗來。中年男人急忙搖手製止:
“別動,年輕人,你傷得不輕。躺著別動!”
中年婦女蹲下身來,和藹地問:
“你餓了麼?想吃點兒什麼?”
“我……我……渴……”
我盡最大力氣,從牙縫中間擠出這幾個字來。中年男人白了他妻子一眼:
“你就知道吃!受傷的人,失血過多,渴比餓還難受呢!他傷後落水,肚子裡灌滿了水,剛剛吐完,這時候哪兒吃得下東西去?快去看看,還有白糖沒有,給他沏一碗白糖水來!”
中年女人連連應聲:
“有,有,還有點兒,我這就去沏。”
傣家的竹樓裡,家家戶戶都有一個火塘,一年四季生著火,燒著茶,隨時都有茶水可喝。不用火的時候,用灰蓋著,要用火的時候,撥開灰燼,用竹筒一吹,火就旺了。聽見父親發話,十六七歲的那個“大姐”就去火塘邊把火吹著了,把茶水煨熱,等母親找出白糖來,放進碗裡,這才用一個小竹筒做的水舀子從茶罐兒裡舀出茶水來,沏成了白糖茶水。
中年女人把白糖茶水端到我面前,我仰面朝天地躺著,怎麼讓我喝呢?“大姐”急忙又去找出一個白底藍花兒的瓷湯匙來,遞給她母親。她母親試著用湯匙餵我喝了兩口,結果仍是一半兒進一半兒出的。中年男人看了,皺著眉頭對我說:
“小夥子,你忍著點兒,我扶你坐起來,喝完了再躺下。”
說著,他自己先坐到了我背後,輕輕地托住了我的後腰,再抽起我的肩膀來,讓我靠在他的身上。這時候,我才看清了,我全身上下的內外衣褲都已經被脫光,只在腰腹部分遮一層線毯,胸口和大腿上都纏著白布。看樣子,我大概中了兩槍。
大嬸兒用湯匙一口一口地餵我喝糖水,一面喂,一面急不可耐地問:
“小夥子,你是從哪裡來的?叫什麼名字?今年多大了?家裡還有什麼人?怎麼挨的槍子兒?又是怎麼掉進河裡的?”
我哪裡顧得上回答她的問題?喝完了一口,又張開了嘴,不說話,只是貪婪地等著下一匙子水。大叔見她問個沒完,數落她說:
“讓孩子把水喝完了再問嘛,來不及了麼?他既動不了,又沒地方可去,什麼時候問不行呀,非得這時候問?”
我急不可待地喝完了這碗比甘露還要鮮甜的糖茶,才感覺到不那麼渴了,舌頭能轉動了,腦袋也不那麼沉重了。
我一邊喝水,一邊就在琢磨:怎麼告訴人家我的情況呢?看這一家人對我的態度,當然是拿我當落難者救護;但若知道了我的身份呢?是不是還這樣好心、這樣熱情地照顧我?經過反覆思考,我決定:不管他們是什麼人,我絕不隱瞞自己的身份,以免拖累人家。對於我這樣身份的人,留我是人情,不留我是本份,何況我還負了重傷,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好。
我略為喘息了一下,先虔誠地感謝他們一家如此好意地救護我,然後說明我是西雙版納的插隊知識青年,因為家庭出身不好,受到歧視,活不下去了,這才冒死偷渡,不幸在渡河中被軍民聯防隊發覺,打了幾槍。估計大概是負傷以後,順流漂了下來,被他們一家救起來的。關於姓名,我卻多了一個心眼兒,沒報真名實姓,而在一個“逃”字上做文章,說自己姓“陶”名“濤”,今年二十歲。說完了自己,又反過來打聽:這裡是什麼地方?離西雙版納多遠?大叔一家,怎麼稱呼?最後又表態:如果我的偷渡客身份對他們有所不便,請他們不要為難,只要稍歇一會兒,等喘過這口氣兒來,我就走。
聽我說完,大叔自負地笑了起來:
“我說怎麼樣?我一猜就是中國的偷渡客嘛!要不,怎麼會挨槍子兒?小夥子,我先告訴你,我叫岜裡。我們這裡,已經是緬甸的地盤,屬王塔克頭人管轄,中國的軍民聯防隊,管不著咱們了。這個小村寨,一共只住三戶人家,還沒名字,住的都是撣民,也就是雲南的傣民。在這裡住著,你就放心好了,沒人會來問你是從什麼地方來的。至於說離西雙版納已經多遠,西雙版納地方太大,這話可就不好說了。我先問你,你是從什麼地方偷渡過河的?”
“勐津。”
“喲,那麼說,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