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咯,戒指你留著,你看要好多錢,先到我手裡拿著,你明天晚上再來一趟好不?”
玉品說:“那還不好,我巴喜不得,不過醜話講在前頭,掀開被子打響屁,先給你備個坨,我如今還不曉得哪年哪月還得起,三、二年你就莫預備問我要啦,現在反悔還來得及,要不我把戒指押在你這裡,反正也不敢帶。”青媛說:“拜託咯,少跟我油腔滑調,還不起就把你殺了上街賣啦,漂亮堂客的肉總不止七角六吧,我還有賺。”玉品說:“噯喲喲,如今財大氣粗,口氣硬是不同了哪,狼尾巴就夾不住,張牙舞爪要吃人了,當年丟了五毛錢,還哭得半天鼻子哩。”青媛也笑起來。
第二天晚上,玉品帶了借條準時來到,借了一百塊錢,青媛無論如何不要借條,玉品把借條拍在桌上,說:“親兄弟明算賬,到時候我會算息錢給你,包括你提前支取損失的息錢。”兩人又客套幾句,玉品就回了孃家睡覺。
玉品走後,青媛跟老公說:“真的佩服她,這麼多年過去,那樣的環境,精神還是這樣硬扎,除了衣服穿得差點,一點都冇變。”在桌上拿起借條看了看,坐著出神一陣,把借條慢慢撕得粉碎。
她老公見狀,嘟噥道:“這年月交情比紙還薄,不想借就不要借咯,又要好這個面子,心裡又不捋味,死要面子活受罪。”青媛說:“你曉得個屁,我是怕萬一有麼子事莫留個把柄在手裡,她畢竟成分不好。”丈夫說:“那你就不怕把條子撕了,一筆這麼大的錢,萬一將來她賴痞怎麼辦?”
青媛激動起來,說:
“如果金家屋裡的人都賴痞了,那滿世界就冇得講話算數的了,如果世界上還剩一個講話算數的,那肯定就是金玉品;當年他爺爺、父親做生意,你曉得哪,兵荒馬亂的,仗一直打個不停,有時物價一天就變得三個樣,但只要簽字蓋章的,甚至口頭協議,她屋裡人都是一個釘子一個卯,絕對算數,他爺爺江湖人稱金大寶,他父親稱金小寶,那個硬扎就真的是硬扎吶,有幾次賠起做不得聲,幾乎傾家蕩產,還借錢、賣田賠過;這一點品妹子也像死噠火,我們在縣裡讀書的時候,有一回兩個人都冇錢了,她借了人家的錢,講好某日還的,後來考試提前,冇回家拿錢,她硬是賣了一件衣服按時還的賬,這樣的人你想會賴痞不?”
她老公有些不以為然,說:“那是過去啦,你曉得如今她變了不咯,即使冇變,也要還得起吧,漏底的缸好補,窮困的洞難堵,出一個工幾分錢?一屋人吃飯。”
青媛有些不耐煩了,沒好氣的說:“你怎麼越來越婆婆媽媽的咯,碎念子念個冇空;人不相處不知厚薄,我還不曉得她,江山易改稟性難易,就算她還不起,還有這麼多崽啦,虎生三子,必有一彪,怕麼子怕?那一百塊錢比在銀行裡存個五年、十年定期還穩當,過去銀行還有倒閉關板子的,金家屋裡只要還有一個人在,都會認賬。”
她老公小聲嘟囔道:“人到窮時想賣天哩。”
青媛瞪眼咬牙說道:“你有完冇完,你不相信我的眼光是吧?再跟老子抬槓,撕爛你這張臭嘴。”伸手就去揪男人嘴巴,丈夫急忙起身退讓幾步,不再做聲了。青媛坐下來剛想逗孩子玩,猛然一拍大腿說:“哎喲,怎麼忘記打個包封隨禮了。”
農曆八月初,在原來選定的黃道吉日,孃家、夫家親人加上他們請的親戚朋友來了二十來個人,挑米擔菜攜帶工具沒有一個空手,還多少帶了些錢來。玉佳說:“我們也幫不了你多少,添不了斤給你添個兩吧。”玉品無論如何不肯接受,每家便各打了紅包,玉品也堅決推辭。玉緣望望眾親戚,說:“鄰舍的包封都收得,我們這些遠親不如近鄰,那我們都回去算了?”玉品沒得話說,就先收下了。過後一向,除了碩德大姐家的沒留,玉品每家留下五塊,其餘的打發定忠送了回去。
於是壘石卸門在曬穀坪另搭了一個大鋪,讓年長些的睡,女人睡家裡,侄兒、外甥及自家小孩等則在坪裡打地鋪。天氣酷熱睡覺容易解決,只是蚊叮蟲咬能以入眠,連蒲扇都不夠,玉品打發定忠去衝外買了幾把。碩德生前留著大量人情,雖說人走茶要涼些,但衝里人家紅白喜事主動相幫約定俗成,即使*後相互間的猜疑傾軋使淳樸民風日下,依舊有很多人家聞訊來了勞力幫忙併隨了禮。
頭一天清早,秀珍就催著丈夫過來幫忙,自己卻在家裡坐立不安,手在做家務,眼睛與心思全在對面楊家老屋場。第二天一早,看見玉品去了屋場,秀珍悄悄溜到食堂廚房幫起忙來,吃飯時候又悄悄溜了出來,在門口遇到了玉品,紅著臉低了頭想要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