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覺得最重要的依舊是故事本身。
鮮衣怒馬本身就是一個很有吸引力的故事了,可它並非完美,世上沒有完美的事物,而我們能做的只有找出它不足之處,儘可能地去完善它。
可也不能僅僅如此,僅僅如此的話,這就不會是一部新作品,只是同樣影片的二次加工。
好比王家衛的經典電影《東邪西毒》,雖然有新舊兩個版本,但新版顯然只是改良了舊版的畫質,調整了剪輯邏輯順序,最佳化了配樂等因素。歸根到底並沒有本質上的改變。
而鮮衣怒馬和東邪西毒又有很大的區別,那就是東邪西毒是在原有拍攝的膠片基礎上進行改良加工,而新版的鮮衣怒馬卻是要從頭到尾進行重新拍攝……
顏音想得腦袋都快爆炸,就連晚上睡覺都夢到自己御馬奔騰於林中,樹林盡頭是某道魂牽夢縈的身影,可惜就在那人即將轉過來的瞬間,夢醒了——簡直是坑。
一個多星期裡,顏音頂著兩個熊貓眼過著睡眠嚴重不足的生活。
葉司忻幾次詢問她,都被她忽悠著糊弄過去了。
可這並不是她最大的困擾,對於顏音來說,最大的困擾是她越發改編原作,越發添入新的東西進行創新,卻越來越感到沉重的違和感……
筆下的上官文林還是那個人,他在人生的分岔路上終於選擇了正確而合理的道路,卻也完美得不再像他。每個人都或多或少發生了變化,拍攝手法也得到了創新,邏輯更加清晰,故事中心越發鮮明,但濃濃的違和感始終揮之不去。
終於,當耗費許多個晚上完成的劇本終於打上了“完”字,顏音在安靜地看了幾秒鐘後,卻按下了……
一星期前,在賽文的引薦下,她懷揣著緊張的心情見到了墨平導演。墨平已經年過五十,國字臉,五官很周正凜然,教人看了情不自禁地就會挺直背脊。
但墨平開口後卻比他的臉要和氣許多,他第一句話就說,聽說你自薦做《鮮衣怒馬》的編劇,但你必須有打動我的資本,你有嗎?
顏音在起初的緊張過後,反倒冷靜了下來。
“我不知道您翻拍《鮮衣怒馬》的初衷是什麼,對於我這樣一個電影忠實粉絲來說,這部電影有著極為特殊的意義,即便它不完美,但卻是無可替代的。同時,這部電影曾讓您拿到奧斯卡最佳導演獎,我相信之於您也是無可替代的。所以,在講述我的想法前,我想問您一個問題——究竟為什麼要翻拍《鮮衣怒馬》?”
墨平聽了她的話,沉默半晌後,不答反問:“你覺得鮮衣怒馬的中心是什麼?”
“江湖。”
“主人公呢?”
“上官文林。”
“上官文林在哪裡?”
“江湖中。”
“最後的結局?”
“他選擇退出江湖。”
“可能嗎?”
顏音沉默下來,心中隱隱產生某個想法,大膽又瘋狂。她努力地抑制,微微顫抖的指尖暴露了她的心情。
墨平淡淡地看著她,開口:“從翻拍訊息放出去的那天起,無數編劇給我發了他們的劇本,有改編的,有創新的,也有放棄原作重新撰寫故事的。那麼現在,你可以說說你的想法了。”
我——顏音張開嘴,卻沒發出聲音。
墨平淡然而平靜的目光在此刻給了她莫大的鼓勵。
“我……認為,翻拍本身就是一件不可取的事情。我想了很多,也寫了很多。我把原電影的所有不足之處一一列舉出來,又添入新的完美的詮釋,我相信若按照這個方法,這部電影會變得更加合理更加清晰,但同時我也認為這樣會令電影失掉它本身的靈魂。所以——”她頓了一頓,然後直視對方,態度堅定道:“我認為不該進行翻拍。”
“哦?”墨平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那你手中的又是什麼?”
顏音深吸一口氣,說:“我手中的仍舊是《鮮衣怒馬》,但不是改編也沒有創新……有的,大概只是一個光榮褪去後,英雄遲暮的故事。”說到最後一句,她聲音減低,內心不忍。
英雄遲暮,何其悲涼,何其心酸。
而墨平,接過她的劇本後,直視放在桌上,並沒有翻開。
接著就說:“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
“所以墨平原本就不是打算翻拍?!原本就是打著拍續集的打算?!”
顏音摳了摳指甲,遲疑道:“可能吧……我沒有問,導演也沒有和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