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地方考古開掘時常用的辦法。文安組自己有人,可以調派自己的顧問和施工隊,下面的地方文保組就不一樣了。他們跟文物協會有協議,文物協會會把這個當成年度任務安排給下面的修復師,調集他們去做。當然,該給的錢,還是一分也不能少的……
石永才只有四段,在這種大型行動裡不算太起眼,按理說,只需要完成安排給自己的工作就行了。
石永才也是這樣做的。這座古墓規模不小,裡面有一些殉葬品,其中包括一批手臂大小的彩色石像,被雕刻成了各種極具生活情態的樣子。
這樣的發現,在考古過程中是比較重要的,因為它包含的資訊多,極具研究價值。
石家最擅長的部分就是金屬和石制文物,遇到這種型別的文物,石永才理所當然被調派了過去,進行修復。
古墓曾經被盜過,文物儲存得不是很理想,尤其是石像表面的彩繪,有腐朽剝離的趨勢,需要立刻修復。
所以,他們這個小組是由一個七段修復師領頭,下面一共四個四到五段的中位修復師,共同對文物進行搶修。務必讓它們在正式進館儲存之前,不至於出現進一步被破壞的情況——古墓是封存環境,遇到外界流動的空氣,很容易發生反應,出現二次破壞。
正是在這個搶修過程中,石永才跟那個七段修復師發生了爭執。
按理說,兩人中間差了三個段位,石永才這個四段根本沒有在對方面前說話的份兒。
但石永才背靠石家,石家一直出了名的跋扈護短,對方那個七段是個沒有背影的散人——一個散人能走到七段這種程度,那真是得有真本事的。
兩邊發生爭執,旁邊的人有兩個向著石永才說話,徹底激怒了那個七段。他發話說只要石永才在,他就退出修復組,總之有我沒他,有他沒我。
文保組馬上就被嚇住了,七段修復師,對他們來說就跟寶貝疙瘩一樣。他要是退出了,對他們的影響就大了。但石家,他們也的確惹不起……
一個考古隊,就因為他們兩個人的爭執,變成了一鍋亂粥,工程也因此暫時停滯。
最後,還是石永才主動表示接受任務失敗,退出這次活動,才算平息了爭端。
他離開的時候,明顯聽見文保組的人紛紛鬆了口氣,立刻上前安慰那個七段。他又是沮喪,又隱隱地憤怒,覺得自己灰頭土臉的……
他的確是想清楚了,這時對蘇進說得非常坦然,連自己的心情也合盤托出。
蘇進望著前方燈火通明的電視臺大樓,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問道:“你會接受失敗,退出活動,是因為……”他轉頭看石永才,目光在黑夜裡顯得無比深邃,“是因為,你也覺得是自己做錯了吧?”
石永才也沉默了片刻,突然呸了蘇進一聲:“你小子,我正在跟你說我好痛苦難過,你就不能安慰我一下嗎?非得挖我瘡疤?”
他會這樣說,就表示當時的心情已經過去了。蘇進笑了起來,道:“有時候瘡疤放在那裡不管,是會流膿的。把它挖出來,把毒排出去,才會恢復。所以,石老師,你應該知道,你的毒在哪裡了吧?”
石永才“啪”的打燃了打火機,又給自己點了一根菸。他深深吸了一口,灰色的煙霧像游龍一樣,從他口鼻之中吐了出去。
他說:“是的,我知道了。我的毒,就是因為我是個文物修復師。這條路,我從一開始就走錯了!”
蘇進靜靜地聽著他說話,石永才繼續道,“你剛才在課堂那邊說得很對。文物修復師最重要的,是藏起自己。自己的審美、自己的喜好、自己的創作風格……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不是自己,而是別人,是當初創作這件文物的先輩!文物修復師要做的,是把它們傳承下來,延續下去。而我……”
他苦笑一聲,道,“我的自我意識太強了。我總覺得它可以變得更好,工藝可以更精湛,藝術價值可以更高。每次修復,我都掙扎在兩種不同的想法裡,特別糾結。這次的事也是……”
當時熱血上頭,石永才跟那個七段修復師強辯了好久,事後想起來,他才發現的確是自己錯了。
不過聽完石永才的講述,蘇進緊鎖的眉頭略鬆了一點。
事情很簡單,當時他們這群修復師位於古墓裡,需要先把那些石像進行一番處理,保護起來。
由於時間緊急,他們必須先判斷——哪部分比較重要,需要重點保護;哪部分其次,只需要稍微處理一下就行了。這個判斷工作其實是由七段大師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