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伸縮性非常強,溼潤時會向四周展開,乾燥則會繃直收縮,會不斷隨著外界環境的變化而發生變化。
但是,它被貼在厚硬的襯紙上,貼上得非常牢固,根本沒法自由伸展收縮。
於是,它就像一個被束縛的精靈,拼命掙扎,卻難以擺脫。
最後,在襯紙“冷漠”的束縛下,它會漸漸死去,最後只餘扭曲的屍骸,就像現在這樣……
最關鍵的是,絹畫的扭曲變化實在太明顯了,只要稍微留心一下就會發現問題。
現在身為副館長,對館內人事瞭若指掌的比利看上去對此一無所事,只能說明一個問題——
他們對敦煌絹畫的狀況一點也不關心,很有可能修復過後,就沒有再去檢查過!
如果是別國文物,蘇進看見這種情況,可能會遺憾,但多半不會這麼激動。
但這可是敦煌絹畫,它自從被騙賣出去以後,到如今已經流失殆盡,至今在國內再無一幅收藏。
而將它騙買到手,打著世界第一收藏條件的大英博物館,就是這樣對待它的?
錯誤的修復方式、漠不關心的儲存,最後甚至以這種狀態直接被送回了華夏展出,甚至自己都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段程意識到這個問題之後,心裡也有點怒了。
我們的寶貝,你就是這樣儲存保護的?
這簡直就是破壞嘛!
比利聽到蘇進的話,上前一步,半蹲在敦煌絹畫面前,檢視一番之後,臉色也跟著變了。
他緊盯絹畫,目光連閃,漸漸平靜下來,直起身子道:“蘇先生,這兩幅絹畫現在的狀態的確不算太好,但這也是不得已的事情。”
他的英語說得很慢、很清晰,說著還攤了攤手,無奈地道,“敦煌絹畫本身就是非常脆弱的藝術品,又歷經時光磨折,屬於文物裡最難儲存的那種。老實說,能儲存到現在這種狀態,我們也是花費了很多心力的。胡威爾他們都是大英博物館最頂尖的修復師,據我看,修復手法也非常嚴謹並沒有什麼問題,說到底還是絹畫本身……”
“沒什麼問題?”蘇進再次很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直指地上絹畫,“修復是看技法還是看成品?修復成這樣,叫沒什麼問題?”
他上下打量比利,冷然道,“我倒是不知道,堂堂大英博物館的館長,能夠說出這樣的話來。文物修復出了問題,要怪文物本身脆弱不易儲存?!”
蘇進的聲音充斥在整個展館裡。
為了迎接新到來的文物,展館被清理乾淨,四周除了少許展櫃以外非常空曠,他的聲音在四壁間來回撞擊,震盪出回聲。
蘇進/平時溫文從容,這一怒卻有如雷霆,就連比利也不敢直攖其鋒,過了一會兒才小聲說:“我是副館長,主管的是行政人事……”
他自己也覺得這時候說這話推卸責任很荒謬,說到一半就閉了嘴。
蘇進冷冷地盯了他一會兒,再次上前,半蹲下身子開始檢視那兩幅絹畫。
看了一會兒之後,他側過身體,杜維非常敏銳地上前,用不符合他身形的靈活蹲到蘇進身邊,小聲問:“怎麼?”
“麻煩您,幫我找一下張萬生張前輩,請他趕緊到這裡來。”蘇進的聲音極低,但這裡太安靜,段程仍然聽清楚了。
他不知道張萬生是誰,看蘇進的表情,猜測應該是一位修復大師,心裡產生了一點期待。
絹畫修成這個樣子,肯定是修壞了。那麼是不是可以想辦法重修?
杜維迅速點頭,直起身子找人辦事去了。蘇進則一言不發,蹲在原地眉頭緊皺,仔細看那兩幅絹畫,不時用手輕輕觸控或者輕捻一下,好像在感受它的質感。
他周圍不遠處站著查理侯爵,站著比利館長,站著文物局和外交部的官員,個個都是有來頭的人物,但他卻渾然不覺,好像這一刻他的眼裡只有文物,根本就沒把所有的這些人放在眼裡。
片刻後,查理侯爵那邊有些騷動,有些人開始小聲竊竊私語,甚至召來了中國的外交人員詢問。
外交人員有些為難,又轉過來問文物局現在這是怎麼回事。
文物局的人看著蘇進,一個個都只是搖頭,沒一個人敢擅自做出什麼決定。
令人意外的是,在這個過程裡,查理侯爵一直一言不發,只是看見蘇進,一臉若有所思。
為首的都沒有發話,他的手下也不好太強硬,最後兩邊有些僵持的感覺。
過了好一陣子,一連串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