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行趕回村裡時,正是振富死後的第二天傍晚。他的所有後事,基本已準備妥當了。
7)
車子剛駛到村口祖林旁,就見墓冢間有人影晃動著。揮起的鍁鎬,在陰溼的空氣中劃出道道光亮來。洋行停下車,想下去問問,是誰被砸死了。木琴止住了他。她柔聲道,先回家吧,也就幾步遠了,歇歇也不遲哦。
洋行又踩下油門,直奔了村子。路過家門口的時候,木琴沒有下車。她叫洋行直接把車子開到他家去。
洋行心裡一陣狂跳,預感到死人的事似乎與自家有關聯。他不說話,踩足了油門,把車子飛快地開回自家門前。還沒下車,就看到老家門前進出著一些人,有的還戴著孝帽孝袍。門框上掛著一面白布。洋行想下車,卻怎麼也挪不動自己的腿腳。心裡抽搐成了一團,腦子裡空茫茫地一片,什麼念想都中止了。
木琴長嘆一聲,顫聲道,是振富叔出事了,你下去看看呀。說罷,她雙手捂住自己疲憊而又哀傷的臉頰,無力地哭出了聲。
洋行回過神兒來。他推開駕駛室的門,想下車,卻合身從車上滾了下來。他艱難地爬起來,跌跌撞撞地來到門前,跨進了院子。一眼瞥見,堂屋門口上堵著一具棺槨。爹的一張被放大了的半身黑白照片陰冷冷地擺放在那裡,又有燈火搖曳煙霧繚繞升騰著。
洋行迸出一聲帶血地嘶喊,爹呀!聲音未落,他陡然撲身倒地,立時昏死過去。
胡老師和銀行跑過來,與眾人一起,把洋行扶起來。眾人又是捶胸,又是掐人中,總算把洋行弄醒了。仨人圍坐在地上,相互撕摟著,放聲痛哭。低沉嘶啞的哭聲直往人的心裡鑽,鑽得心下酸楚眼淚橫飛,卻又無人能夠止得住。仨人哭得死去活來,堪堪又要昏倒於地。
其實,胡老師和銀行已經哭昏過幾次了。現在,倆人已到了極度心傷體虛的地步。
作為振富閨女婿的胡老師,是個真誠待人的主兒。振富待他不薄。長久以來,一直把他當作自家的貴人供著敬著。同時,也把他當作了自家炫耀的門面和尊貴的身架。胡老師感念岳丈的好處,把振富當作了自己親身父親一般看待,處處尊重他,時時想著回報他。因而,對於振富的死,胡老師是真情流露的。這一點,村人都能看得出來,也愈發敬重著這位重學業重情義的知識分子。
豁牙子在西院裡聽到了洋行的哭聲,知道小兒子回來了。她立時牽著晨晨的小手,匆匆趕過來。她對地上痛哭不止的洋行仨人喝斥道,哭啥兒哩,死就死了嘛。人死不能復生,你仨兒就算哭死了,也替不得死鬼呢。再說,老鬼也到了該死的時辰哩。不作不死呢。自己死了去圖清淨,留得活人替他擦腚。這樣的老子,還有啥兒可戀的吔。都住聲吧,誰也不準再哭哦。
旁邊的人都為之一震。沒想到,平日裡窩窩囊囊蔫了吧嘰的豁牙子,轉眼之間,竟然像換了個人一樣。說話幹嘣溜脆的,宛如一位持家主事剛硬壓茬兒的家主派頭。
鳳兒見木琴回來了,上前嘶啞著嗓子說道,嫂子,是我無能哦。沒照管好家,弄出了這樣的大事,全是我的錯呀。說罷,早已泣不成聲了。
木琴拍拍鳳兒的肩頭,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振富的喪事辦得十分場面和熱鬧。在杏花村幾百年歷史長河中,算得上風光飛彩,名聲俱全了。
8)
洋行回來的當天晚上,老少爺們坐下來,商議第二天安葬振富的事宜。商議之前,豁牙子先和幾個娃崽們碰了面,想提前拿出個主觀想法來,再跟家族裡的長輩們商定最終意見。
豁牙子提出了勤儉辦喪事的意見。她說道,死鬼已經沒了,活人還要過日子,用不著把錢白白花在喪事上。現今兒,各家的日子過得還都緊巴。只要把各家今後的生活安頓好了,比啥兒都強呀。老鬼就是閉眼走了,也安心呢。
她的話,博得了香草的贊同。香草道,是哦,爹去了,娘還在,還得過生活。把省下來的錢用在咱娘身上,才是正理兒,是大事吶。
桃子搶話道,嫂子講得不對呢。你想想,咱爹好歹也在村子裡管了幾十年的事了。不光在咱村裡是有頭有臉的,就是在鎮子上,也算是有影響的人物了。他一輩子為公家奔忙,為自家積攢家業,可說是有光有彩了呀。現今兒就這麼光滑地走了,不講咱心裡過意不去,村人也會看笑話呢。我的意思,咱就要大辦,還要辦好。叫村子裡的人都瞧瞧,爹沒了,他留下的後人照樣風風火火地過日月,照樣要比別人高出幾帽頭子,強出幾扎寬來。
掛兒也是極力贊同桃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