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脫口說出了一句,嫂子,我幹呀。
木琴一下子止住了即將跨出門檻的腳步。她身子輕輕一顫兒,回道,好哦,可也得跟家裡人商量了再定呀,不急的。說罷,她用手抹了一把臉,沒有回頭,徑直離開了衛生所。
鳳兒怔怔地站在屋地上發呆,早沒了心思去收拾藥房。她一遍遍地回想著木琴剛才的眼神舉動,奇怪著這麼剛硬如大老爺們的人,也會現出一付女人的落寞模樣來,真是萬萬想不到的。那落寞中輕浮起的無助與失望,給了鳳兒難以磨滅的印記。直到多年以後,鳳兒依然記憶猶新。她跟前來了解這段歷史的鐘兒講,這輩子恐怕只有這一次叫自己遇上了,再也忘不了呢。
鳳兒的愣怔尚未發完,國慶推著一小車藥品回來了。他見鳳兒在屋裡發呆,便高聲叫她,快來幫自己卸車。鳳兒這才回過神來,跑出去幫著解繩搬運藥箱子。
國慶埋怨道,不是叫你把藥房收拾出來麼,咋還沒動手哦。
鳳兒說道,好歹先把藥堆進去,明兒再收拾吧。
國慶問道,不舒服麼。
鳳兒就把剛才木琴過來的事講了,問國慶咋看這事。國慶把腦殼兒搖得就跟撥lang鼓似的,說,你可不能去幹,找那份罪受。沒看見爹的下場麼。不管在臺上怎樣風光,一旦下了檯面,就是落地的鳳凰不如雞咧。還是老老實實地搞咱的衛生所,風吹不著雨淋不溼的,多好。
第五章 四季飛歌4)
鳳兒道,可我已經答應啦,說出的話咋收回來嘛。
國慶回道,我不管呢,反正就是不准你去幹這得罪人的差事。
鳳兒不再跟他解說。她知道,自己再怎樣解說也是白搭。國慶已被爹下臺的事弄怕了,經常跟她數說爹怎麼怎麼豁出老命地為村人做事,到頭來怎麼怎麼叫村人翻臉無情地給轟下了檯面,到現今兒落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鳳兒決定,找公爹替自己掂量這事。與其說是掂量,不如說是給公爹通通氣兒,讓他支援自己。既然自己一時衝動,已經答應了木琴,就絕不能反悔。否則,就不是她鳳兒平時為人處世的做派。
鳳兒跟酸杏提說這事,是在當天吃過晚飯後,一家人坐在東院屋子裡閒扯時講的。
在此之前,國慶一遍遍地叮囑鳳兒,咱千萬不能幹這種受累不討好的差事,趕明兒就去找木琴辭了,把今兒說出的話再收回來,千萬,千萬哦。鳳兒一概不予理睬,也不搭腔,自己忙乎著手裡的事。國慶以為鳳兒聽信了他的話,便顯得格外高興。他覺得,男人家裡院外說出的話,女人就得聽從。要不的話,怎麼能叫男人呢,都乾脆叫女人算了。因而,吃過晚飯後,為了向家人炫耀一下自己在小家庭中的地位和權勢,他主動把木琴白天跑到衛生所巴結鳳兒,叫鳳兒跟她乾的事,有鼻子有眼的講了出來,就像自己親歷現場了一般。末了,他有意把自己堅定的立場和鮮明的態度重重地渲染了一番,叫家人明白,自己是在圍護爹的臉面,維護賀家誓不與木琴同流合汙的尊嚴。
當時,酸杏略微晃悠了一下身子。他立即把持住自己,悶聲不響地聽國慶的慷慨陳言。
人民忍不住了,急道,咋這麼蠢笨吶。跟木琴幹,咋就會吃虧了呢。大嫂,既是木琴相中了你,就一定得幹,還要幹好呢。有多少人眼瞅著這個位子眼紅嘆氣呀。不幹的話,那才是地地道道的蠢人呢。
國慶回擊道,你是徹底叫木琴給**哩,讓她俘虜哩。咱憑啥給她幹活,替她賣命哦。安安穩穩地過自己的小日子,看她還能蹦達上幾天呀。咱爹那麼有威望的人,都叫她給弄下來哩。她可是條翻臉不認人的白眼狼呢。跟著她幹,說不定哪天不耐煩了,回頭就把你嫂子給吃了,連骨頭渣渣也吐不出一星點兒。
人民說,你也就是會給人看個頭疼腦熱的吧,哪會給世事看病把脈呀。一點兒政治頭腦都沒有,還自以為看問題多準多透呢,傻子一個兒。
國慶見人民說話不好聽,就生氣。他還要跟人民掰扯清楚,聽到爹不耐煩地“嗯、嗯”了兩聲,趕忙把鼓到嗓子眼兒裡的話又硬生生地擠了回去。
酸杏心下先是驚訝,後是納悶。他驚訝木琴怎會看中了鳳兒,她可是自己的親兒媳婦呀。驚訝之餘,他又迅速地轉悠起久未啟動的大腦部件,多方揣測著木琴的目的和用意。或是有意修復倆家的僵持關係,或是有意從他的家人中找一個陪場墊背的冤大頭,以此來重新整合杏花村的勢力派別,或是鳳兒本身具有叫木琴瞧上眼的能力,不計前嫌地舉薦重用,等等。他一時理不清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