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兩地口音大相徑庭。鹽城人嘴一張,蠻聲蠻氣的。三圩安豐人喊“大伯”,鹽城人卻喊“大爺”,好像高了一輩。
三圩鎮曾經是興化的十大古鎮之一,最遠的歷史據說要上溯到元朝。“十大古鎮”的榮耀曾經讓我的父輩們引以自豪。和我的父親一樣,三圩人多年來也一直做著自高自大的夢,他們把三圩鎮區以外的人稱為“鄉下的”,到三圩鎮自然稱為“上街”。要知道,在興化其它鄉鎮,“上街”有著特定的含義,專指上興化城。可以看出,在三圩人的心中,“三圩”和“興化”半斤八兩,平起平坐。自大的夢像意淫一樣,讓三圩人快活了好一陣,甚至高潮連連。等到他們看到鄰近的鄉鎮超越了它,才如夢方醒,唉聲嘆氣。也難怪,三圩鎮的位置沒有優勢,甚至很尷尬——離城市很遠,那怕是興化鹽城這些中小城市。要知道,這個時代離城市越遠意味著離資訊越遠,離資訊越遠也就離發展的機會越遠。三圩鎮落後了,它像一個垂暮的老人,步履蹣跚,灰頭土面,遺世獨立。
現在的三圩,鎮區不大,一條東西大街把它分為南北兩個部分。沿街是三四層高的樓房,下面做生意,上面住家。大街北邊是老鎮區,幾排錯錯落落的老式瓦房,很是低矮;南面屬“新區”, 大多是新砌的瓦房,貼著瓷磚,蓋著洋瓦、琉璃瓦,高大明亮多了。
客觀地講,這些年,當蘇南的一些鄉鎮“天翻地覆慨而慷”的時候,三圩鎮卻是“風雨不動安如山”,幾乎沒有變化。這也是父親堅持要我離開三圩出去打拼的主要原因。父親根據他燻燒業的興衰起伏總結的體會是:三圩鎮沒有前途。自從三圩高中撤併到安豐高中以後,三圩的經濟更是一落千丈。每天晚上,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街上便冷冷清清,人毛都沒得一個。
三圩高中曾經輝煌燦爛過,有考上北大南大的,光考進空軍飛行學院的就有九個,可以組織一個飛機編隊了,這些足以讓每個三圩人驕傲上半輩子。但現在起這種驕傲之情三圩人只有在夢中感受了:七年前,興化市教育佈局調整,把三圩高中撤了。全鎮人唏噓感嘆不已,撤的不是學校,可是三圩人的臉面啊。
尿床了,你總不能不睡覺。經濟發展雖然緩慢,但小日子照樣要過,而且還要過得有滋有味。三圩人就這脾氣,知足常樂,小富即安。三圩人能吃能喝。這裡吃風很盛,吃光用光,身體健康嘛。夏天,太陽還老高老高,三圩人就吃晚飯了。小桌子往門口一拖,主人坐小板凳上,大腿蹺二腿,晃盪著,就著半斤豬頭肉、二兩花生米喝酒,眯著眼睛,不緊不慢,半斤酒能醉上半天。三圩人見面打招呼第一句就是“吃”,可見“吃”的地位了:
“吃過了?”
“吃過了。你呢?”
“也吃過了。”
鎮東頭春蘭茶館,每天都是高朋滿座,人滿為患;鎮西頭的豐樂酒樓,晚上燈紅酒綠,笑聲不斷。三圩人有沿襲了幾代的生活法則:早上皮包水,喝茶;晚上水包皮,洗澡。
說到“吃”,自然少不了提到我們三圩的特產——黑豬仔。這是三圩人的先輩們用他們的勤勞和智慧培育起來的優良豬種:個頭不大,渾身上下黑不溜秋;皮薄肉嫩,味道鮮美。鎮上人形容這豬的習性是“一張嘴,兩條腿”。“一張嘴”是說這種豬嘴頭很刁,除了吃貨真價實的米糠外,只吃三圩一帶的鮮嫩野草,三圩人戲稱其頗有“家鄉觀念”;“兩條腿”是說這種豬愛跑好動,不愛睏覺,不易長膘。鎮東頭,靠近河邊的一塊空地,曾經是三圩的“豬集”。每逢農曆“五”“十”開集,遠地他鄉的客商紛紛慕名而至,購買黑豬仔。一大早,嗷嗷聲一片,熱鬧非凡,場面很是壯闊。熟人相遇,總問:
“你逮了幾窩小黑子?”
“走,幫我去抓幾隻小豬仔!”
“這次趕集,出了幾窩?”
……
後來,可能是這種豬的“效益”不好,養的人漸漸少了,豬集也荒蕪了。這幾年,提倡綠色食品,不少大城市裡的人來這尋找黑豬仔,但都失望而歸。
和鹽城人的勤儉持家、會過日子不同,三圩人是出了名的窮大方,家裡來人到客,桌上的菜總擺得滿滿的,有葷有素,赤橙黃綠青藍紫。酒?少不了你的,不喝得酩酊大醉不會饒過你。
三圩鎮最好的娛樂自然是打麻將了,這裡遍地都是麻將室,頗有“全民皆兵”的架勢。輸贏倒不大,百十塊錢。上了桌子,就不知道時間了,能玩到天昏地暗,甚至通宵達旦。
不是沒有外商來投資,來了又走了。你想,大白天,外商聽到麻將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