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堂大人的症狀是風寒束表,以至於汗不能出。您的脈浮於表,輕按即取,因風寒未入裡,脈象還很有力。”她娓娓道來。
“該如何醫治?”他斜臥在榻上,不改慵懶,彷佛主考官般問著。
她從容應答,沒有半分猶豫。
“以丁香、辛夷、蘇合香與佩蘭及側柏葉,研磨成粉焚之,就能使中堂大人出汗、通鼻竅,如此一來就能逼退風寒,自然痊癒。”
“好,就照這個方式來醫治,讓我親眼瞧瞧你是誇大其詞,還是如陳偉所說的,真的醫術卓絕。”他撐著下顎,徐聲下令。“動手吧!”
她沒有應答,只輕輕點了點頭。
白嫩的雙手伸向陶燻爐,掀開了爐蓋擱在一旁。那爐蓋上雙鳳昂揚,一朝前、一回首,鳳尾糾纏,刻痕細若遊絲。
關靖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黑眸漸闇。
眼前這一幕,似曾相識。
尤其是那專注的模樣。
像。
像極了。
彷佛,就是他心中的那個她。
她取出幾個隨身香囊,一一輕解開來,難言的幽香飄散而出。
她捻著繡針,在一塊暗色布料上,繡著精巧的圖樣。
她取出香料,用小巧而鋒利的短刀,削成薄薄的片狀。
她一心一意的繡著,精緻的花樣,逐漸有了雛形。
她削落的香料,有各種深淺不一的色澤,有的油潤、有的乾枯,細薄的薄片兩端微卷,香氣更濃郁。
她繡的花樣,是惹人憐愛的蘭花。一葉又一葉的蘭葉,尾端輕卷,細密的花樣連結,繡在布料的邊緣。
她改削為壓,利用短刀,將薄片碾成粉末。
她站起身來,將暗色的布料抖開。
眼前的景象,與心中的影像一會兒重迭、一會兒交替,教人迷亂難辨,彷佛陷溺在半夢半醒的邊際。
關靖沒有移開視線,近似貪婪的靜靜看著。
她斟酌著香料多寡,逐一捻入陶燻爐內,而後點火焚之。各種的香料混合之後,再經由火焰的燃燒,化為縷縷輕煙,香氣濃郁。
她縫製了一件男人的衣裳,不論領口或袖口,都有親手繡上的圖樣。細長的蘭葉,像是一個纏綿的擁抱,將會圈繞著穿上這件衣裳的男人。
柔和的日光,將她的髮絲、面容,鑲了一圈淡淡的金邊……
光影一閃。
不,不是日光,而是長明燈的燈火。
火光照亮她的容顏,直到確認了氣味的差異、煙量的濃寡,一切都妥當之後,她才抬起頭來,看著沉默不語的關靖。
他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她。
“只要聞嗅此香,風寒就能被逼退,不適的症狀也能痊癒。”她平靜的說著,眼中沒有恐懼,卻也沒有半分的笑意。
回憶,因他的時時溫習,更是鮮明。
“哥,你怎麼來了?”她笑得單純甜美。
“中堂大人?”
她有禮的喚著,不解他的沉默。
幻影、回憶,都被濃縮在他深黯的眸中,那處深幽得不見底的地方,任何人都難以窺見,更無法知曉。
那張一模一樣的美麗臉兒,正凝望著他。
關靖的神色,從頭到尾,沒有半分的改變。他多年以來,始終藏斂著,只有他才知悉的珍貴秘密。
她不是她。
眼前這個女人,並不是他的幽蘭。
幽蘭已經死了。
這個女人雖然酷似幽蘭,卻是渤海太守為了諉過,而特意送來的禮物。
“原來,你真的是個大夫。”他的語氣一如先前,沒有絲毫改變。
“中堂大人難道心中存疑?”
“先前的確是。”他伸手探向陶燻爐,任時濃時淡的嫋嫋白煙,繚繞著他的指掌。“我原本以為,那只是陳偉為了獻上你,所編出的說詞。”他抽回手,在鼻前聞嗅,感覺微辛的氣味滲入鼻腔。
“所以,中堂大人想親身驗證?”她問。
“沒錯。”
煙霧盤桓,縷縷白煙從陶燻爐中飄出,有時如飄帶、有時如絲縷,有時如掌如指,輕輕淡淡的拂過他俊美的輪廓、他領口與袖口,精工刺繡的柔美蘭花、捲曲蘭葉。
白煙籠罩著這個,權勢擎天的男人。
他隔著淡淡的煙霧,問道:“我的傷寒之症,聞嗅你調的香,需要多久才能見效?”
“快則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