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也許,她也是想解脫的罷……溫如是深吸了口氣,望著她懵懂的樣子卻怎麼也下不了狠手。
眼眶刺痛得厲害,她仰天眨了眨眼。
再低頭時,卻看到不遠處綿延的花樹間,蘇輕塵的身影默默佇立著。他穿著一件略嫌簡單的素白色錦服,深棕色的絲線在下襬繡出了奇巧遒勁的枝幹,一朵朵怒放的梅花從袍擺向上延伸到腰際。
他的身形消瘦,就連錦服上點綴的豔色都掩飾不了他日漸清減的事實。
她早該讓他走的。溫如是緩緩向他走近,直到幾步之遙站定,兩人相對良久,卻誰也沒有先開口。
溫如是曾經以為,最痛不過兩人天各一方,她懷著對他的思念孤獨至死。可沒想到,就這麼相對無言,也能讓人感覺刮骨的鈍痛。
她勉強笑了笑:“行禮都收拾好了?”
蘇輕塵點頭不語,眸光暗沉得看不出喜悲。
還有一晚,只有一晚同他住在一個府邸了。溫如是忍不住行前兩步,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只縱容這麼一次,一次就好。
她深深地呼吸著他懷裡的味道,片刻放開,面上綻放出動人的笑容:“照顧好自己,待得這邊事了,我就去找你。”
蘇輕塵緩緩收回舉到一半的手,唇角微微勾了勾:“好。”
溫如是不知道自己這麼做,到底是對還是錯。看著他的背影漸漸淡出自己的視線,她的雙腿猶如灌了鉛水,不能動彈。
“主子——”身邊有襲玥的驚呼。
強忍了許久的一口血終於禁不住溢了出來,溫如是半跪在地上,斑斑血跡滴在飄落的梅花瓣間,紅豔得刺目。
“不要大驚小怪。”她輕笑出聲,還有餘力調侃。
襲玥知道她不想別人知道,只是忍不住還是對蘇正君有了怨言,如果不是想瞞著他,主子何必這麼辛苦。她哆嗦著雙唇,紅著眼眶將溫如是攙扶起來,壓低了聲線:“主子先歇一會兒,我命人備頂軟轎過來。”
“不用麻煩,我休息一會兒就好了,”溫如是擺擺手,“屋外風涼了,你先帶梅麗爾回房。”
是夜月光如水,溫如是沒有宿在書房。她在蘇輕塵的院門外站了半宿,直到屋內燭火熄滅才走出陰影。
窗外的月影透過花枝的間隙柔柔地照了進來,蘇輕塵伏在桌上,還穿著白日裡見過的那件衣衫,墨黑的長髮傾瀉而下,搭在臂間。
溫如是微蹙了眉頭,輕輕從架子上取了件披風,小心翼翼地蓋在他身上,不敢驚動他,只緩緩在旁邊坐下。
他長長的睫毛微微抖動了下,似乎在睡夢中都不甚安穩。
她痴痴地望著他的容顏,只覺怎麼看也看不夠。時光漸漸逝去,溫如是起身的時候雙腿有些麻木,她苦笑著揉了揉腿,這具身體已經破敗得不堪重負了。
她挪動著一步步邁出門外,沒有看到蘇輕塵在黑暗中緩緩睜開的雙眸。
第二日一大早,皇女府的侍衛便有條不紊地忙碌了起來。出行的車駕上就堆滿了大大小小的行李,未免引人注目,溫如是事先已經將多半的護軍調配到了城外。
“鳴鳳武功高強,你若遇到什麼不長眼的傢伙,儘管讓她去處理。”溫如是喋喋不休得像個老媽子,“包袱的匣子裡是大額的銀票和地契,你在外面不用幫我省,該花的就花,喜歡什麼就買什麼,別委屈了自己。”
言罷更是難受,伸手又幫他攏了攏氅上的領子,眷戀不捨地輕撫了下他的眉眼,哽咽了聲線,“……保重。”
蘇輕塵定定地低頭凝視著她,雙唇翕動了半晌,才慢慢道:“你也是。”
溫如是重重點頭,不防他忽然抬臂攬住了她。溫如是僵直了身子,沒有回手抱他,唯恐一抬手就洩露了心思。
良久,就像晨風中送來的一聲嘆息,幽幽然落在耳邊,輕飄飄的,然後不知所蹤。當她回過神來,蘇輕塵已走遠。
長長的車隊逐漸駛離了大道,溫如是默然佇立在皇女府威嚴的石獅子前方。身後簷牙高啄的樓閣漸漸在煙斜霧橫的冬日中,如水墨般褪去了顏色。
“主子,回去吧。”襲玥輕聲道。
溫如是輕輕轉頭,微微笑著,語聲卻是無盡的荒涼:“送完梅麗爾,這座皇女府能說得上話的,就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了。”
十日後,溫如是一個人躺在梅花樹下的藤椅上。紅色的花瓣悄然而下,其中幾片打著旋,沾染在她髮間。身側的軟榻空空蕩蕩,她闔著目,靜寂得彷彿沒有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