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的就爭,藉以達到拖延時間和迷惑對手的目的。而在背後,諾巴夫斯基卻開始了一場有計劃的突圍行動。
直到這場突圍鬧劇終了,諾巴夫斯基才明白,自己所作的一切其實都是枉然。當諾巴夫斯基率兵突圍之際,還仍然被丟在了太平天國工農紅軍營中的談判代表們居然活著回到了城內,並帶回來“守下去,一旦破城活口一個不留,繳械投降,則可以保證一個不殺”這最後兩條可供選擇的道路的時候,在眾多官兵極度渴望獲取生存的巨大壓力下,諾巴夫斯基不得不選擇了投降。當然,已經“上過一回當”的陳廷香,對他們這次的投降條件提得卻是甚為苛刻,要求城內的俄軍最高指揮官必須親自率隊出城,在指定地域繳械。
東門外,在一排排天朝紅軍將士的最前列,有一匹紅得似火炭一般的高頭戰馬,據說它就是沙俄赫赫有名的奧爾洛夫——羅斯托普金斯馬,是一個叫奧爾洛夫伯爵的酷愛馬匹者,從十八世紀六十年代就開始,透過用十種不同良駒的雜交組合試驗,才終於培育成了的這一上佳品種。不過,如今它的背上,端坐著卻是已經被日頭曬得略顯黑瘦,也不算高大的紅八軍軍長陳廷香。
顯然,陳廷香今天能有這樣優良的坐騎,那一定是受益於教導旅那裡得到的戰利品。在鹽山一戰發了洋財的劉明遠,沒有忘記當初為了援助友軍而咬牙讓出自己那匹心愛的棗騮駒,改乘一頭大黑騾子的老旅長,戰鬥剛一結束,就利用向方面軍總部報捷的機會,精心挑選了這匹最上乘的漂亮戰馬,送給了同樣喜歡漂亮的老旅長。
一條馬韁繩,照例牢牢地環繞在陳廷香袖口空蕩的左下臂上,右手裡的那根馬鞭子,竟斜抗在肩上,不時悠閒地輕輕敲打著自己,好像是在給自己舒筋活血,這動作,與他那張掛了霜似的臉,怎麼都看有些不協調。
惠民城頭,曾經插著的大清龍旗,還有那在城樓最高處飄搖了近一年的沙俄三色旗都已經不復存在了,取而代之的卻是幾塊用長木杆子高高挑起來大白布。
“孃的,這次倒是還真老實!”副軍長陸順德一提馬來到陳廷香的身邊,抬手向前一指。順著已經洞開的城門,城內正頗有秩序地緩慢出來一隊人馬。
“最前面的這個應該就是那個什麼諾巴夫斯基了。”
陸順德說的沒錯,在出城投降的人馬中,如今一馬當先的就是諾巴夫斯基上校。
越靠近正在對面準備接受他投降的太平紅軍隊伍,諾巴夫斯基越有些感到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兒。雖然他沒有見過立馬最前面的陳廷香,可單單從對方外表顯露出來的那種氣勢,他就斷定,這人一定就是那個跟他糾纏了多日的強勁對手。此時,諾巴夫斯基的腦子裡竟然閃出了一個奇怪的念頭,為什麼當初假意投降的時候沒想起這一手來呢?要是當初也能想到這樣,只需城頭埋伏的炮隊一個突襲,這該死的傢伙就會立即去見他的上帝,然後豈不是就……
想入非非的諾巴夫斯基被身後幾聲輕輕的咳嗽打斷了思緒。距離對面的兩騎馬就只差十幾步了,諾巴夫斯基拉住韁繩,笨拙地下了馬。
原本以為對方也會一定和自己一樣下馬,平等見禮的諾巴夫斯基,一轉身才發現,對方根本沒有任何下馬的意思,只是用一種奇異的目光注視著他,那意思是在等待著他首先表示什麼。這一下,令正把手舉起來,準備先向對方致以軍禮,再去解開肋下佩刀的諾巴夫斯基一時僵在了那裡。
“上校……”細心的副官輕輕碰了下此時一定是彆扭萬分的上校大人,提醒著上校要明白自己眼下的身份。
諾巴夫斯基遲疑了一下,終於用原本要敬軍禮的右手緩慢地脫下了自己的軍帽,然後按在胸前,微微地探身鞠了躬,“沙皇駐華派遣軍武定駐防軍司令官諾巴夫斯基上校,參見二位將軍。”
“久聞大名,相見不易,”陸順德在馬上一抱拳,“太平天國工農紅軍第八軍副軍長陸順德。”
陳廷香卻只是舉起拿著馬鞭子的右手,在自己的軍帽帽簷上輕輕一碰,簡潔明瞭地順嘴裡蹦出三個字,“陳廷香。”
“久仰……久仰……”諾巴夫斯基仰頭望著這個一旦離開馬背,就絕對不會強壯和高大過自己的既陌生,又萬分熟悉的對手,嘴裡敷衍著,心裡卻免不了還要惡毒咒罵上幾句……
據說,在此之後,有一次曾國藩遇到陳廷香,在提起武定府受降這一幕的時候,曾經笑著說陳廷香不該這樣對待一個已經認輸的人,因為這樣做,似乎給別人一個咱這素以禮儀之邦著稱的泱泱華夏,多少有些名不副實的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