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庫斯基遺忘了的高老貴,居然膽敢在這種場合突然鬧騰出這麼一下,實在是太出乎他的意料了。巴庫斯基隨著高老貴剛才那聲餓虎般的怒吼,渾身一震,手裡的酒杯子和美人兒丟了不說,踏在高胡氏座椅上的那隻腳也登時滑落了下來,身子呼地朝前撲倒。由於他的那個瑪雅早他一步就從椅子上被嚇落到了地上,他的一張大嘴剛巧就“吃”到了“他的瑪雅”的頭上。隨著高胡氏兩聲連續的慘叫,巴庫斯基滿嘴發木。
高老貴實在是忍無可忍了,他沒見過這麼齷齪的人,更沒見過這麼厚顏無恥、滅絕人倫的“客人”。他哆哆嗦嗦地站起來,柺杖使勁兒在地上戳動著,顫顫巍巍的手一指已經和洋鬼子滾作一團的那個什麼狗屁兒媳,又點點臉色先是煞白又漸漸變成了豬肝色的窩囊兒子,最後,他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個嘴巴,“俺羞啊,這也是個你鼓搗出的大戶人家的中堂?這他奶奶的簡直就是窯子鋪!你這個畜生啊,你長人心了嗎?”
“老東西……”摸著嘴裡不斷流出的鮮血,暈懵了好一會兒才清醒過來的巴庫斯基,騰地從地上蹦了起來。他噹啷一聲抽出腰裡的馬刀,兩隻已經由棕色變得血紅的眼珠子惡狗一樣死死地盯著高老貴,“我砍了你個骯髒的老混蛋!”
“不要啊!”高胡氏一把抱住瘋了似的巴庫斯基。她一咬牙,強忍渾身和腦瓜頂的疼痛,抱著巴庫斯基緩緩站了起來,“親愛的,不要玷汙了您神聖的戰刀。”
“爹,我再叫你一聲爹。”高胡氏一手緊緊挽住巴庫斯基,一手忍不住地捂住自己慢慢在滲出血來的頭頂,她怨恨地望著高老貴,眼睛裡湧出似乎是極度委屈的淚水,“我曾經發誓不再用你們那種骯髒的語言說話,沒辦法,高貴的語言你也不懂,我只好再說上一次,大不了完事多漱漱口。”
高胡氏深吸了一口氣,突然拔高了嗓門兒,“你有什麼權利在這裡指手畫腳?你拼了一輩子命,你得到的報答還沒有我弄來的一個零頭多。嫌我了是吧,沒有我,哪有你兒子的榮華富貴?沒有我,哪有你們家的一切?你也別用那種眼神兒來看我,俄國朋友就是好,他們身強體壯,他們什麼都有,他們說話沒你們那麼髒。和他們相比,你們唯一會的就是坐在家裡變著法兒的罵人……”
她越說越氣,越說越委屈,眼淚嘩嘩地流。她怎麼能不委屈呢?
能走到今天這一步,都怨誰呢?還不都是你高家兒子自己自覺自願的?到現在,你兒子這個狗屁的鎮長不照樣在威海衛、劉公島、文登所兵營內都開著紅樓?你兒子當初賣夠了別人還不算,硬是肯搭上了自己的媳婦。是我給了這個家庭的一切,在這個家裡,其實我才是真正頂天立地的主人,哪有您老人家眼氣的份兒?現在開放了,連朝庭都說了,一切要向俄國朋友學習,有本事的吃肉,沒本事的就得去喝湯。哼,只要能賺到錢財,那才是第一。再說了,誰不知道活著就要過得有意義,我就是覺得這樣好,你管我怎麼呢?你們這些山裡的老土鱉、臭文盲想不開,難道我就得陪著你們做墊背,悶在家裡孤芳自賞?笑話。以前我還怨恨過你高家不中用的兒子,可現在我想明白了。我就是要告訴所有人,包括您老人家,也包括那個承受不住風浪無謂地死去的婆婆,在開放大潮來到的時候,當你起初被迫或者不得不走上這條道路的時候,誰都先會感覺外面的世界很無奈。可是隻要堅持下去,只要你真心順著人家洋人指明的道路,去好好地仔細品味一下生活,那你就會知道,外面的世界其實是那麼的精彩。土鱉們,好好想去吧,至少連人家洋人胳肢窩的奇特味道你們都沒有,還裝什麼呢?
高老貴的身子搖晃了幾晃,他的嗓子眼兒一陣的發鹹,他強忍住沒有讓嗓子裡的東西吐出來。
“好,好……”他根本不拿正眼兒瞅那個已經學會“高貴”了的骯髒女人,而是看了看似乎也想說些什麼的寶貝兒子,眼睛裡流露出哀怨,“你爹俺笨吶,俺不會說,不會發財,俺和你娘苦熬苦爭地養了你二十四年,你卻只用了一年就能活生生氣死你娘。”
高老貴使勁兒咬了咬牙,顫抖抖地走到兒子的身邊兒,“俺和你娘都沒有能耐,俺承認了,俺和你娘畢竟沒有像夢中夢到的那樣叫你成了一個人。俺後悔啊。你那個寶貝媳婦不是說俺們這些人就會坐在家裡當被窩裡的漢子嗎?好,好啊,哈哈,今天你爹俺就最後教你一樣東西,你們都給俺看的清清楚楚了。”
他說著,輕輕拍拍依舊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的兒子,又抬頭使勁兒閉了幾下眼睛。然後,他佝僂著腰,一步一步走到房門口,猛地一轉身,衝著還在惡狠狠地呲著牙咧著嘴的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