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樓下荒唐的嬉笑聲,男聲女聲此起彼伏,光是坐著,就讓她心顫不已。若是外祖父知道,只怕是要把她關去後院閉門思過,一年半載也別想出來,若是家中爹孃知道,又要嘆息:“嫁不出去,嫁不出去了。”
湘湘一身夜行衣坐在邊上,曦娘依舊是平日的裝扮,她正上上下下地打量沈嫣,果然與傳說中的異樣,天仙般的容貌,高若雲端的氣質,但她清澈的眼睛裡,和明顯的印著傷痛,曦娘素來眼睛毒,一眼就能看到人心裡。
“沈先生。”沉靜了許久後,曦娘終於開口。
“曦姑娘。”沈嫣尷尬地應著,卻惹來曦娘一陣嬉笑,還從沒有人喊她曦姑娘,這讓沈嫣更加不安,高貴的大小姐,臉脹得通紅。
“姐姐,你別欺負先生了,先生為了我才委屈來閉月閣,姐姐不替我謝謝先生嗎?”湘湘從沉默中醒過神,一手拉了拉曦娘,又對沈先生欠身道,“實在是麻煩先生了,天底下我這樣的學生,恐怕沒有第二個了。”
沈嫣笑道:“不礙事的,你們能信任我,能讓我也經歷如此不平凡的事,我心裡感激還來不及呢,我一直以為自己這輩子,就這麼樣了,現在雖然夜裡想起來還會有些害怕,可每一次看到你們在困境中掙扎,就更多一分信心和勇氣。”
曦娘感激道:“沈先生如此豁達,湘湘是有福氣了。”她頗有幾分姐姐的架勢,叮囑湘湘,“以後可要好好跟先生唸書啊,不要跟著淺悠鬧騰,活該捱打呢。”
三人都笑了,此時龐世峰卻從門外忽然進來,一臉嚴肅地說:“時辰差不多,可以走了。”
屋內的氣氛頓時緊張,齊晦不在,世峰沒有把握,湘湘這一去,還不知會發生什麼,可是賢妃彌留之際,世峰也不願老人家孤獨而終。
沈嫣為湘湘束緊了夜行衣的腰帶,她的雙手微微顫抖著,她這輩子沒做過這麼大的事,怪不得簡風要離家去闖一番天地,相比之下,唸書寫字,和她昔日的兒女情長,是在不算什麼。
曦娘將窗戶開啟,朝外張望了幾眼,皺眉道:“下去的時候小心。”
世峰乾咳一聲:“你以為我是齊晦,能飛簷走壁,我自己也罷了,帶著湘湘,我怕把她摔死。”
曦娘奇怪道:“你們不從窗戶走?”
世峰覺得自己又被取笑了,沒好氣地瞪她一眼,將曦娘豔麗的斗篷拿來裹在湘湘的夜行衣外,一把摟過湘湘說:“當然是這樣走,別人只當我帶了個姑娘回去。”一面對湘湘道,“出了門就放手,摟一下而已,你別見怪。”
曦娘竟忍不住笑了,沈嫣也不知怎麼好,世峰笨拙地摟著湘湘往門外走,曦娘這才喊了聲:“可要小心啊。”
那邊走得匆忙,沒有回應,沈嫣則轉身到窗前,想要看一看他們,卻被曦娘拉回來說:“我們這樣看著,別人也該好奇了,放心吧,世峰總說自己不如齊晦,可他們一起長大,學得一樣的本事,只是世峰在家裡做老么,不被宰相大人看重,二十幾年來都有些自卑。”
沈嫣略驚訝,三公子身上有自卑的氣息,她也有所感受,沒想到一個青樓女子竟看得如此透徹,曦娘更道:“龐小姐必然也給先生添了許多麻煩,可他們兄妹自小常來閉月閣玩耍,並非看得起曦娘這般煙花女子,我才說他們好。他們兄妹,可是宰相府裡唯一有血有肉的人了,齊晦也是心疼淺悠,才不給給予她滿腔熱情任何回應,不想辜負了淺悠的心意,先生能體諒嗎?”
沈嫣頷首道:“曦娘真真俠義心腸。”
曦娘卻嘆:“若是世道安穩,何須俠義心腸?”
這是湘湘頭一回跟著齊晦以外的人進入皇宮,其實走過一兩次,湘湘略記得大致的方向,但龐公子帶著她走的,卻是完全不同的路,一路上無數次遇到巡邏的侍衛,一次次驚險地躲過盤查,湘湘才明白,齊晦有多厲害。
自然龐公子本就不住在宮裡,沒有齊晦那般熟悉每一座殿閣每一間屋子很正常,人家這樣冒死來成全自己,她已經感恩戴德。
兩人在躲避一對侍衛時,靠在牆角邊,湘湘忽然問:“三公子若不告訴我,我什麼也不知道,您也就不用冒險了。”
“若瞞著你,將來你傷心,齊晦就痛苦。”龐世峰見道路空出來,立刻拽著湘湘又走過一座宮殿,停下來時說,“我是為了齊晦,不是為了你。”
湘湘知道,三公子對她還是沒什麼好感,可兄弟情深,齊晦的事便是他的事,她覺得前些日子挨的那頓打,實在是值得了。可眼下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她的心已經飛去了孃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