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消失,醫女不知在她身後站了多久,笑道:“姑娘,你從哪兒來的?”
“我……奴婢是個宮女。”湘湘不知如何回答,垂首敷衍了一句,便問,“您要走了嗎,娘娘還好嗎?”
醫女微微一笑,示意湘湘到邊上坐下,和煦的秋日灑在湘湘的臉上,醫女掏出一方乾淨的帕子給她,溫和地說:“你臉上有煙塵,這麼好看的臉蛋,趕緊擦擦才是。”
湘湘謝過,可她不敢弄髒別人的絲帕,自己用袖口抹了抹,便主動問:“您找我,您找奴婢有事嗎?”
醫女道:“娘娘方才問我,芙蓉居的靜美人怎麼樣了,說與你是故交。你別多心我剛才的話,我只是隨口一問,我知道能來這裡的人,一定不簡單。”
湘湘才明白剛剛她們在嘀咕什麼,感激賢妃的體貼,對娘娘來說這些都是添麻煩的事,可她一直為自己著想。
醫女自顧自道:“靜美人的腳趾頭再也無法復原,康復後還需要一段日子適應正常的行走,因為傷口會一直疼,至少幾個月內每天都要承受疼痛。其他並沒有不妥當的,我雖然不負責照顧她,但太醫院裡其他人進出,芙蓉居一切用的都是最好的,看得出來,皇帝很疼靜美人。”
“那就好。”湘湘沒有表露自己知道的真相,芙蓉居的好和皇帝毫無關係,都是太子在照應著。
“雖然不該問,可還是好奇你為什麼在這裡。”醫女說罷了靜姝的事,上下打量湘湘,“真是漂亮的孩子,可惜了。”
湘湘笑而不語,那醫女又道:“你要多多小心。”
“您來這裡,也不安全,可您還是來了。”湘湘道,“奴婢和您一樣的。”
“我比你還小些時,就在宮裡當差,娘娘對我有知遇之恩,龐大人找到我時,能以此回報娘娘,是我的榮幸。”醫女起身要走,她又看了眼湘湘,嘆道,“娘娘如今拒絕醫藥,我只有乾著急,可我知道娘娘最放心不下二殿下,娘娘若去了,將來誰能扶持殿下為自己正名呢?”
“正名?”
醫女笑道:“難道讓殿下,一輩子被廢棄在冷宮裡?什麼不祥,娘娘是被冤枉的,總有沉冤得雪的一天。”
湘湘沒說話,她想醫女應該不知道他們要走的事,齊晦並沒有打算為自己正名,他並不在乎皇子的身份。跟著醫女到門前,破舊的大門被栓上,聽見醫女在門外與侍衛的話,湘湘突然問自己:他真的不在乎嗎?
宮外,莫府已被重重包圍,哭聲喊聲從早晨起不曾停歇,男人們或大義凜然或掙扎著尋想要尋一線生機,女人們護著兒孫,官兵前來帶人,拉拉扯扯一度還鬧成一團,昔日繁華龐大的家族,一夜之間灰飛煙滅,正午陽光漸漸斜移,大宅子裡也越來越安靜。
世峰和齊晦,比官兵更早一步到達莫府,帶走了幾個甫出身的嬰兒,和五六歲的稚童,他們本想帶走更多的人,可是莫家女人激動的情緒阻礙了他們的計劃。
把這些孩子送走後,齊晦再回到莫宅外,看著官兵一排排地帶走男丁,女人們被脫下錦衣,個個兒白衣素服地圈在一處,每一張臉上都寫滿了絕望。他負在身後的雙手緊緊握拳,世峰不經意看到,在他肩上輕拍:“沒事吧?”
世峰跟著他爹,早就見識過官員落馬的慘景,對這些無動於衷,冷靜地說:“女人們或許無辜,可這是她們的命,是代價。莫家的家財來路不正,她們過著奢華安逸的日子時,災民和邊陲的將士,都在受凍捱餓,你若看到那樣的景象,才會真正握起拳頭。”
齊晦漠然搖頭:“我不是同情這些女人,我在想,莫家尚能看到家宅傾頹,可我的外祖家,悄無聲息地就消失了。”他苦澀地一笑,“誰生來願意受苦,我也會想,倘若慕家尚存,倘若我娘是個厲害的人,我們母子不至於如此。”
世峰倒是看得開:“想那些又如何,你看我錦衣玉食,可我在那個家,快活過嗎?我們父子母子間的情意,不及你和娘娘一分。這世道有得有失,若你二十年辛苦,換來一輩子安樂,你願意嗎?”
齊晦目色深遠,卻道:“那我孃的晚年,怎麼算?”
世峰笑:“你怎麼了,這是多愁善感,還是學簡風那樣,沒事傷春悲秋?”
齊晦搖頭:“我孃的身體每況愈下,我怕來不及帶她去見宮外的海闊天空,可時不時會矛盾,她究竟想看到我往後自在安逸的人生,還是曾經期許的問鼎天下,我現在糊塗了。”
世峰想起他曾對曦娘說的話,果然被他猜中了,在齊晦心裡,還隱藏著昔日的抱負,他從未對齊晦說過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