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前輩高人一句來、一句去,眼見一言不合,即將大打出手,皆大惑不解,又措手無策,惟有木然地瞧著事態的發展。
原來白髮老者領著徒兒王守劍在官道上伏襲大宋第一宦官童貫,眼看得手,不料銀髮婆婆白卿素斜刺裡殺出,硬生生阻止了白髮老者的全盤計劃,不僅讓童貫安然逃脫,而且王守劍也在混戰中失蹤,白髮老者饒是脾性溫厚,也動了真怒,顧不得自己與銀髮婆婆幾十年剪不斷、理還亂的感情,運動畢生絕學,跟銀髮婆婆鬥了個昏天黑地!當世兩大絕頂高手一旦發動絕學相搏,恰似火山爆發、岩漿噴湧,層層疊疊的遒勁就象脫韁的野馬,肆意奔放,一招一式,環環相扣,不論快慢,武功都好象脫離了人的控制,純粹自由自在、自攻自守、自生自滅,就算一方想罷手,也欲罷不能!白髮老者內功功底走的是陽剛之路,銀髮婆婆則走的是陰柔之路,兩人的武學修為亦臻顛峰,一陽一陰,冰火激碰,相生相剋,無始無終,直殺得雪揚冰消,天地為之改容!長夜遁去,黎明降臨,白髮老者和銀髮婆婆終因一夜激鬥,內力消耗頗多,才止住了這絕對夠資格稱得上是丹書於大宋武學史上的經典一戰!
銀髮婆婆身子倚拄虯龍杖,滿臉的皺紋舒展開去,笑意盪漾,宛若一個返老還童的小姑娘,朝白髮老者說道:“糟老頭,好久沒同你這般痛快打一架了,我……我……”說到這裡,語意哽咽,喜極而泣,竟流下兩行老淚。
“瘋婆子,你壞了我的大事!”白髮老者餘怒未消,但看到銀髮婆婆滿頭銀絲簌簌顫抖,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模樣,不禁勾起前程往事,是是非非,盡映心頭,遂生滄海桑田之慨,不忍再責備一句,重重嘆息了一聲,“唉!”
銀髮婆婆聽到白髮老者的嘆息聲,比聽到先前的指責尤為刺耳,她受不了白髮老者這一聲嘆息裡蘊藏的居高臨下的寬容之意,搶白道:“糟老頭,你嘆甚麼氣?!你自以為乾的是勞什子轟轟烈烈的大事,孰不知到頭來,兩鬢斑白,這個世道可為你改變過甚麼?!荊公放逐而逝,徽宗輕薄而治,就算你殺了個把童貫,能挽轉江山式微的趨勢嗎?能解救百姓於倒懸嗎?豈不聞‘興,百姓苦;亡,百姓苦’,一切只不過是徒然沾汙了你手中的劍而已!虧你還自命不凡,行將就木,連這麼淺顯的道理都看不透!”
白髮老者第一次聽到銀髮婆婆說出這般的氣話來,不由一呆,看著銀髮婆婆,欲言又止。他雖然不完全贊同銀髮婆婆的宿命論,但銀髮婆婆至少有一點說中了自己的心坎,單憑自己手中之劍真的能剷除不平、拯救蒼生嗎?他轉視手中緊握的青銅劍,這一把劍跟隨自己經年累月,不知飽飲了幾多貪官汙吏的髒血,可是殺來殺去,這個世道的貪官汙吏不僅沒有剪除,反而似“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般愈演愈烈,這返本歸清的道路到底該如何走呢?
銀髮婆婆見白髮老者沉默不語,心氣順了些,幽幽嘆道:“這世道惟一不變的只有……”說到這裡,她眼圈兒又紅了,底下的話再也說不下去。
過得一會,銀髮婆婆輕輕哼起一支曲子:“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于歸,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白髮老者聞聽銀髮婆婆唱起《詩經》裡的《桃夭》篇,正是昔日自己親口教她吟唱的調子,內心劇震,說道:“卿素,你還記得這曲子……桃之夭夭,哎,桃之夭夭……”
“我怎能忘了呢?”銀髮婆婆聽到白髮老者叫自己的閨名,眼眸朦朧,彷彿穿透歲月,心神回到與白髮老者泛舟洞庭、踏春桃源的年少時光,悠然道:“沙煙,要是能回到從前該多好啊!花正紅,水正清,攜手江南,煙雨濛濛,多麼清新的世界啊!”
白髮老者見銀髮婆婆不叫自己“糟老頭”,卻呼自己的本名,至少有二十年沒聽到她這般稱呼自己的名字了,心中一蕩,恰似老樹發新芽,春回大地,不禁也有幾分痴了,說道:“歲月催人老,青絲換白髮。多少青春年少,只剩煙雨樓臺。空有一腔熱血,到底壯志難酬!卿素,你我眨眼都老了,不提也罷,不提也罷。”
“糟老頭,甚麼不提也罷?我偏要提!”銀髮婆婆不依不饒說道,“你是不是良心不安了?你捫心自問一下,這輩子,你可負我良多?”
白髮老者清癯的臉上閃過一絲迷惘,說道:“卿素,你該是最瞭解我為人的知己。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啊!我自從跟了荊國公,士為知己者死,一心只為天下蒼生謀……”
“又來了,又來了!糟老頭,這話你都講了多少遍,我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