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所言非虛,能夠熔金化鐵的高溫終日不熄,使每一塊火磚在日復一日的煙熏火燎中隱隱約約呈現出斑駁的琉璃痕跡,竟似重新結晶過,與鋪內骯髒不堪的煙熏火燎相比,爐內的火磚才是記錄了這間鋪子底蘊與資歷的最有力證據。
甘記劍器鋪的冶煉火爐內部,火磚呈現出順時針螺旋堆壘狀,下大上小,猶如一座倒扣的大甕,可以將火力均勻的凝聚在一起,提升炭火燃燒效率。
鐵匠鋪的爐火熄滅很容易,倒滿沙子,堵死風口,僅僅只需一夜的功夫便能夠漸漸陰滅,如果不體恤爐內火磚壽命的話,直接三桶水一澆,立刻就能把爐火給滅了。
不像民家的柴灶,填上三分之一的木柴,再用火摺子點燃一把卷起的草秸,火苗漸旺後,用竹管或風箱往火灶內送風,風助火威,轉眼就能將爐火生起來,鐵匠鋪的生爐火卻是一樁繁瑣的活計。
最底下墊的是草秸,再壘上一層層青炭,彼此儘可能保留最大空隙,這還只是火爐,投入坩堝內的礦石需要敲碎,手工篩去可見的雜質,再混以青炭和其他一些東西。
劍器鋪不比真正的冶鐵坊,每次熔鍊的礦石並不多,最多堪堪僅夠打造十支左右劍胚而已,劍匠師傅若是對工藝挑剔些,每一爐能夠得兩三支合格的寶劍已是難得,其餘的不是成為便宜貨出售或重新回爐打造。
火光在爐內深處一點點亮起,一個徒弟緩緩轉動新式風箱的風輪,將新鮮的空氣徐徐送入火爐,引火之物的燃燒漸漸加快,更多的熱量在爐底草秸內積蓄,最終完全迸發出更加猛烈的火焰,舔舐著大塊的青炭,使之一起變紅,一起發光發熱,形成無可阻擋的連鎖燃燒。
風箱內部的渦輪葉板呼嘯作聲,風量變大,第一縷火舌穿過堆疊的青炭來到爐體上方,越來越我的火苗竄了上來,火光映紅了甘老頭的臉,也同樣映亮了整間鋪子,熱浪滾滾而起,將這秋末冬初的寒涼氣溫盡數驅散,數丈範圍內溫暖如春,並且不斷提升著。
無需往坩堝內投入火種,堝體的被爐火包圍,一點點變亮,與礦砂混合在一起的青炭顆粒冒出縷縷青煙,緩緩發生的焦化反應,突然一團明顯的火焰噴了出來,坩堝內外宛若一體,渦輪葉板送出的風量達到最高,遠遠超過被替代的老風箱,橙紅色的爐火輕而易舉的呈現出淡淡的青藍色,這全是劍匠最為滿意的爐火純青。
“就是這樣,很好,很好!泥範準備好了嗎?”
甘老頭絲毫不在意爐火散發出來的灼人光芒與熱量,微微眯起眼睛,凝視著坩堝內的變化,裡面已經變得一片橙黃色,分辨不出哪些是青炭,哪些是礦砂,在不時竄起的火苗間,雜質開始上浮,凝結成塊,隨即龜裂開來,又繼續凝結,復龜裂,在週而復始中,將礦砂和青炭中的無用雜質等難以熔解的成分悉數析出。
聽到師傅的話,三個徒弟連忙將一個水桶般大小的泥塊合力抬到火爐邊。
“金液需要納入範具而凝為劍胚,劍模可用黑鐵範,精鋼範和泥範等,使用哪種範具,因劍而宜,老夫這次所用的是泥範,以蠟制模,裹以膏泥,僅留氣孔和金液灌入口,晾乾數日,再熨熱使蠟熔出,便得完整的泥範,泥範之利在於使劍胚韌而不脆,胚體均勻有致,氣孔與雜質往往集於金液灌入口,可截棄之,其弊在於需碎範具而取劍胚,其模不存,每次鑄劍都需制範……”
甘老頭一邊喋喋不休的說著工藝,一邊用一個長柄精鋼勺子不斷在坩堝內舀取浮於赤紅鐵水上的雜質浮垢,然後棄於一座石臼內,登時黑煙升起,不斷有火星從臼內濺出。
在一旁的李小白直翻白眼,您老給本公子鑄劍就是了,哪兒來那麼多廢話。
就沒聽說過吃雞蛋還需要知道這老母雞是怎麼樣的,這什麼臭毛病啊?
或許是察覺到小白同學的表情變化,甘老頭忽然一轉赤紅的鋼勺,登時灼熱撲面,嚇得這貨往後倒退一步。
“哼!老夫難得心情好才肯跟你說這麼多,若是記不住,哼,你自行去吧!”
宛若不好好聽就給老夫滾粗的態度。
三個徒弟無不噤若寒蟬,哪怕甘老頭是衝著李小白說,卻彷彿是對著他們仨,成天罵得狗血淋頭,三人已經快成了條件反射。
“是是是!”
訂把飛劍都那麼多鬼扯,李小白親身體驗到一劍難求的艱難。
媽蛋,等飛劍到手,勞資有多遠滾多遠,再也不想來這破鋪子。
“方才我說的,記下了嗎?”
赤紅的鋼勺仍未挪開。
“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