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本人,則帶著虞喜,穆夏等,連夜疾馳下宮,這件事情太過蹊蹺,必須親自去面見趙鞅,問清楚究竟發生了何事,更何況,他還擔心著姐姐季嬴的安危。
夜行緩慢而危險,也是禍不單行,在過了第一個廬舍,來到官道上後,天氣劇變,居然下起了一場驟雨,雨滴鋪天蓋地地朝趙無恤他們頭上灑下。
冬雨寒冷徹骨,巨大的雨珠砸在趙無恤皮製的胄上,敲得他腦袋生疼,騎行的速度又降了一半,但卻只能咬著牙繼續前進。而他的幾名騎從,知道主上心急,也無人敢提在廬舍內休息片刻,等待雨停再走。
遠處燈火璀璨,下宮黑影幢幢的城垣遙遙在望,經過兩個時辰的狂奔,趙無恤他們終於到了目的地。
“來者何人!”持戈的趙兵披著蓑衣,攔在了前方。能夠明顯看出,下宮城門的守備比往常更加嚴密,守門的趙兵整整多了三四倍!
“君子無恤歸來,速速開門!”
在下宮城門一手甩下入城的符令後,趙無恤帶著隨從們馬不停蹄地直朝趙氏府邸而去。
現在已經是午夜子時,但下宮卻極為熱鬧,通往趙氏府邸的路上人影憧憧,五步一崗,三步一哨。溼漉漉的屋簷下全是披甲戴胄的趙兵精銳,他們佩劍,持干戈,長矛、長戟閃著寒光。廄苑方向不斷有馬匹的嘶鳴傳來,野人隸民們也被臨時徵召,繩索上肩,將笨重的戰車連拉帶推,運出府庫。
而更外圍,還有左近鄉里聚集起的千餘國人,多數還未披甲,但已經佩劍持戈,由各家族長帶領著,冒著大雨,在街道和校場上整編佇列。
今天的下宮城就像一隻受驚後豎起了全身剛毛的刺蝟,已經進入了全面戰備狀態。
雨越下越大,趙無恤渾身溼透,看著眼前這一切,他從身體到內心都在發涼。他是一個喜歡準備好一切再開戰的人,而不是像這樣,被趙鞅的一個臨時決策,就能徹底打亂他的計劃,隨意地擺佈他的命運。
這就好比玩遊戲時剛建好一個一級基地,造出了幾個農民,卻發現已經和對方玩家全面開戰了……
這種感覺,實在是糟透了!
更何況,在原本的歷史中,經過幾年內部整合的趙氏,依然在面對範、中行二卿時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南方的領地幾乎全丟,一路敗退晉陽,為了求得代國的援助,不得不送季嬴去和親……
若是現在就開戰,結果只會更糟!
甚至,連歷史上的幸運轉折都不會有,而是直接滅族!
趙無恤知道,自己今日的使命,就是阻止這場必輸無疑的戰爭。
在趙氏府邸下馬,無恤匆匆入內,在馬背上顛簸了兩個多時辰後,他的雙腿已經極為痠痛,渾身又冷又溼。
趙氏之宮的豎寺們認出了他,紛紛傳話。
“是無恤小君子回來了!”
於是在無恤剛剛踏上下宮大殿那高大的臺階時,一個紅色的窈窕身影便直直地朝他撲了過來。
軟玉入懷,趙無恤低頭一看,卻是他的姐姐,季嬴。
少女將披著烏雲的頭埋在了趙無恤的胸口,緊緊地抱著他,像只受驚的小鹿一般,渾身戰慄。
趙無恤輕輕撫著她的背,柔聲問道:“阿姊,究竟出了什麼事?”
季嬴抬起頭來,只見她長長的眼睫毛上沾著些許水滴,不知道是淚還是雨,看上去猶如沾滿露水的海棠花,讓人我見猶憐。
她的聲音微微顫抖:“無恤,你可算回來了,快進去勸勸父親吧!”
……
窗扉外風雨如晦,側殿內燭光閃爍,在裡面服侍的豎寺們都匍匐在地,頭緊緊貼在地板上,一動也不敢動,生怕觸怒了正在氣頭上的主君。
已經穿戴好一身戎裝的趙鞅,臉色陰沉,正在用絲絹擦拭寒光刺目的青銅佩劍。
它今天很**,需要鮮血來澆灌。
方才軍司馬郵無正前來稟報,說是下宮國人已經集結完畢,雨停後便可以出發。而調兵虎符也已經發到左近各鄉邑,不久之後,便能合軍一處。
趙鞅只想親帥趙兵,突擊範鞅的私邑,將那老豺一劍捅死!而韓氏則配合進攻中行寅,然後,便大事可定!
今天在大朝會上發生的事情,趙鞅歷歷在目,每當想起當時的光景,他就感覺自己臉上又被範鞅那老不死的狠狠扇了一巴掌!顏面掃地!
當時宋使樂祁朝見晉侯,晉侯卻如同商量好的一般,竟不加理會,隨後範鞅出面,說有事稟報,矛頭直指樂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