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短的靜默,倏然間笑聲四起,氣氛全方位復甦,熱烈更勝剛才。
我望著爸爸頭上花白的頭髮,眼睛熱熱的,情緒卻High得早已飛向外太空。
酒足飯飽,盡興之至。長輩們各自上了車,臨走前齊叔叔搖下車窗,招呼齊貝過去,囑咐她開車把修月送回家。齊貝想了想,點點頭沒說什麼。
長輩們先行離去,程哥沒開車,跟著程伯伯的車一起走了,上車前約我明晚一起吃飯,三年多沒見,我也特想跟他好好聊聊。哥哥嫂子一看這架勢,囑咐了幾句小心駕駛之類的話後,也開著車走了。
齊小北坐在石階上特悠閒地欣賞夜色,修月靠在門邊的漆木柱子上,點了根菸自顧自地出神。剛才喝酒的中途修月就出來吐了,現在鐵定難受得要死。我正琢磨著要不要跟齊貝說說在回去的路上順道幫他買點胃藥,就見她走到我跟前微笑著說:“葉南,我哥喝得有點多,不知道你方不方便順路把他送回去?他住齊景苑,不知離你的住處遠不遠?”聲音溫柔醇和,聽起來很舒服。
“不遠,我送他回去,你放心好了。”說完,我看了眼修月,只見他面色冷淡,沒什麼表情。又在那兒死撐呢,死要面子活受罪!我特受不了他這點,從來不拿自己的身體當回事,也不知道跟誰較勁呢!我叫上齊小北轉身就走,沒邁出幾步又停住腳,想了想終於還是沒忍心,扭頭跟齊貝說:“回去的時候順路在藥店幫他買點胃藥。”
天氣預報說的大到暴雨終於露面了。車剛開進市區,豆大的雨點隨著一聲悶雷傾瀉似的從天而落,噼裡啪啦打在車窗上,視線一片模糊。
開啟雨刮,情況也不見好多少。為了安全起見,我放慢車速,緩緩在公路上前行。
齊小北很沉默,一路上幾乎都在望著窗外出神,酒桌上那個八面玲瓏堪比修月的男人好像一下子消失了。我跟他不熟,也沒什麼話題,儘管開著音樂,車廂裡的氣氛仍然很沉悶。
看著越來越急的雨勢,我的心情莫名煩躁,眼看著紅燈明晃晃地亮著,我卻踩著油門直直地就衝了過去。齊小北愣了一下,側頭看著我:“剛才是紅燈。”
“嗯,我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幸好兩側的車速都不快,我歉意地笑笑。
“有心事?”難得地,齊小北主動開口。
“嗯?沒什麼。”我隨口說。
“為什麼離婚?”他問。
這是今晚第一次聽到離婚這個詞兒,還是出自一個完全不熟的人口中,我覺得他有點失禮:“沒法過了就離了,沒有為什麼。”
“兩個人能結成夫妻是緣分,該好好珍惜。”齊小北說這話的時候,口氣特蒼涼,明顯跟他的氣質和年齡極其不符。
我有點蒙,沒說什麼。他微微一笑,也不再說話。
齊景苑A棟到了,下車前他禮貌地跟我道別。
我掉轉車頭準備離開,突然從後視鏡裡看到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從樓裡跑出來,直直撲到齊小北懷裡,齊小北彎腰抱起他。這時候,一個滿頭長著可愛小卷毛的大男孩兒也來到齊小北身邊,兩個人說笑幾句後,一起走了進去。
展陽陽?!
我詫異,不知他為什麼會在這裡。
那個小男孩難道是齊小北的兒子?想起他在車上說過的話,我的心情一時間更加沉鬱。
離開齊景苑,雨越下越大。到家的時候已經快十一點了,我放好熱水,整個人浸在浴缸裡,酒精慢慢從體內散去。蒸汽瀰漫的空間,視線模糊成一片,眼皮漸沉。
半睡半醒間,隱隱聽見手機鈴聲在客廳裡響起。
我懶懶地邁出浴缸,圍著浴巾走進客廳,從包裡掏出手機。
兩個未接電話,都是修月打來的。
我撥回去,對方很快接起:
“到家了?”
“嗯。”
“早點睡。”
“嗯。齊貝給你買藥了嗎?”
“齊貝?進了市區後我就讓她回去了。”
“啊?那你怎麼回家的?”
“打車。”
“胃還難受嗎?”
“明天上午我不去公司,有什麼事你就打我手機。睡了,拜。”
說完,結束通話。
同一時間,窗外閃電劃過。沒多久,雷聲轟鳴。
我握著手機,反覆琢磨著剛才電話裡傳來的那個有氣無力半死不活的聲音,善良再次戰勝理智,我草草地把身子擦乾,套上T恤牛仔褲,抓起車鑰匙匆匆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