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幾分好奇又帶著幾分豔羨看著他們。一身灰色的高檔西裝,雪白的襯衫,鮮紅的領帶,嶄新的進口皮鞋。頭髮噴了膠,脖頸處灑了香水。氣宇軒昂。感覺好極了!我是一個紳士,典型的紳士。原來的土氣沒有了,誰還能看得出來我曾經是個鄉下孩子?一個大操大辦的婚禮,老家的人是想象不出來的。但是我做到了,我從來也沒有像現在這樣自信。我應該自信。到今天為止,事實證明我還是成功了。當然,這僅僅是成功的第一步。
豪華、氣派,到處都是金碧輝煌。偌大的一個廳,紫紅色的花崗岩地面,光可鑑人。它像一面巨大的鏡子。鄧一群看見了他們幾個倒立的身影。樓上的迴廊九曲十八彎,白色的西洋風格的大理石立柱和浮雕。頭頂上懸著巨大的吊燈,使大廳裡亮如白晝。他們的腳下有一方紅色的地毯,那是飯店裡專門為他們準備的。他們四個就像是模特。這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筆。只此一次。如果不是和肖如玉結婚,他不會這樣辦。如此操心,又如此體面風光。還是值得的。
在服務檯裡面有兩個小姐很漂亮,她們用英語和要住店的幾個老外交流。那幾個老外都是男人,他們一個個身軀很寬大,蓬鬆的頭髮,藍色的眼睛深陷在眼窩裡,臉上長了一嘟嚕一嘟嚕的肉。他們的面板很粗,而且呈紅色,那是被灼熱的陽光曬的。在他們的手臂上,長滿了長長的濃密的白毛。看得出來,他們的體格很健壯,到現在依然穿著短袖T恤。也許他們是從別的熱帶國家過來的。有幾個妖豔的非常漂亮的小姐從他們身邊走過,她們一個個濃妝豔抹,袒胸露臂,穿著極短的黑色皮裙,邁動著兩條無可挑剔的極其性感的長腿。她們是妓。妓是一眼就能夠讓人看得出來的,這是她們職業的需要。
我是不屑去嫖妓的,鄧一群想。將來我可能會找情人。不,也許情人都不會再去找了。和林湄湄的故事不會再有了,而葛素芹的故事也沒有了。所有的線都斷了。他現在已經結婚了,此刻他正站在這個輝煌的大廳裡,準備舉行婚禮。過去的一切就讓它過去吧。我要愛惜這個家庭,做一個好丈夫。好好過日子。將來的成功,就隱含在這些無數平凡而美好的日子裡。因為只有這樣,她們的家庭對他才可能是好的。
參加婚宴的來賓一個個地來了,他們上前和他們握手,說一些祝福的話,同時他們把用紅紙包著的禮金塞進(像是非常羞澀)新人的手裡。鄧一群知道,這些禮金都不會少。當然,將來他們有一天也還是要還出去的。
肖如玉單位的要好同事都來了,連她們的一位副行長也來了。鄧一群他們單位的同事也來了,處裡的頭頭也來了,讓他想不到的是,鄭主任也來了,看到鄧一群,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恭喜恭喜。”肖國藩從樓上下來,一輛黑色的紅旗停在了門口,門童開啟車門,龔副廳長從車門裡鑽了出來。熱烈地握手寒暄。鄧一群笑起來。他想不到他的大舅子居然有這樣大的面子。官場是相通的。龔副廳長朝他們笑笑,對鄧一群說:“小鄧,恭喜了。”握握手。肖國藩臉上帶著笑,看了鄧一群一眼。難怪鄭主任要來,龔副廳長來了,他是自然要來的。鄧一群想。
他們看到了鄧阿姨。
鄧阿姨打扮得非常得體,她笑著握住他們的手,說了祝願他們白頭偕老之類的話。她為他們送上了一大束鮮紅的玫瑰。鄧一群感覺她的手更綿。世界上最奇怪的就是男女間的事情,他想,一切就像沒有發生過一樣。沒有人會想到他們會有什麼。結束了,他們之間的確不該發生什麼。今後再也不會有了。鄧一群在心裡說。
第107節:第八章(7)
妹妹攙扶著媽媽也來了。她們乘坐的汽車是中午到達的。鄧一群是一點多接到肖國藩的電話,說他已經把她們安排到勞動廳在四川路上的一家賓館裡去了。鄧一群一直就放心不下她們,現在看到了,多少鬆了一口氣。她們衣著一看就很土氣,但她們卻是鄧一群真正的親人。妹妹的笑,掛在臉上有點木木的,媽媽笑得也不自然。肖如玉看到媽媽,主動走過去,拉了一下手。媽媽一手拉著媳婦,一手拉住了鄧一群。鄧一群看到媽媽的眼裡滲出了淚水。
“媽媽,累了吧。”鄧一群問,一邊摟了一下媽媽的肩膀。
肖如玉的嫂子過來了,對鄧一群的媽媽和妹妹說:“你們跟我來吧。”
六點二十八分,婚禮正式開始。
二十張酒席把玫瑰園擺得滿滿的。大紅的地毯。雪白的桌布。晶亮的高腳酒杯。綠色的王朝葡萄酒瓶。紅制服的服務小姐在桌子間穿梭。婚禮臺後面的天鵝絨上貼著巨大的紅“喜”字,底下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