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柱山腳下,我陪張國昌下了車,沿著狹長的山道往上走,山道是用石階鋪成的,山道兩側樹木茂盛,蟬聲爭鳴,好不幽靜。路邊盡是嶙峋的怪石。不遠處,可以看到涓涓的山泉,流過長滿青苔的泉槽,一簇簇弱小的野草在石縫間開著,天很熱,但空氣卻有股甜香。
“雷默,”張國昌一邊氣喘吁吁地走著一邊問,“你說人生的最高境界是什麼?”
“大概是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吧。”我饒有興趣地回答。
“這算什麼最高境界,陶淵明當年在南山種###,那也只是退下來後沒事幹,胡亂打發日子罷了。其實,人生最高境界是‘烽火戲諸侯’。”張國昌戲謔地說。
“要這麼說,古來也只有周幽王一個人了。”我敷衍道。
“何止一個人,唐明皇左擁右抱看霓裳羽衣舞,還有那個明朝的正德皇帝,也不知是誰跟他講蘇州女人長得漂亮,立即興師動眾找到蘇州,用李漁的話講,這才叫‘人皇可比玉皇,俗吏竟成仙吏’。”
56。仙家(3)
我沒接茬兒,只是暗想,李漁倒是一生佔盡豔福,深諳###賄賂在政治生活中的妙用,同時運作得天衣無縫的人,一生可謂養尊處優,左右逢源,妻妾成群,名利雙收,快活得一塌糊塗,要說快活是人生最高境界,人皇、玉皇都比不了人家李漁啊。
爬完石階,前邊古松翠柏間顯出一處道院,道院並不宏偉,但很肅穆。我們跨進道院的門,一個眉清目秀的小道士迎了上來。
“小師父,五虛道長可在觀內?”我微笑著問。
“道長說今日有貴客來訪,果不其然。請隨我來吧。”
我們隨著小道士往裡走,迎面一位白髮蒼蒼的老道士沿著石子甬道迎了過來,這位道士有七十歲上下,鶴髮童顏,步履穩健,穿著藍不藍、灰不灰的八卦長衫,手裡搖著一把羽毛扇,仙風道骨,和藹可親。
“今天一大早就有喜鵲枝頭嬉鬧,我預感要有貴客造訪,原來是張市長,歡迎,歡迎!”老道士合掌揖道。
“道長,早就想來看你了,太忙了,一直抽不開身。”張國昌爽朗地說。
五虛道長一邊前面引路,一邊說:“煩勞張市長掛念,多謝,多謝!”
我們隨著老道士走進客堂,小道士沏了茶,退了出去。我坐在下首的一個凳子上。
“張市長,”老道士慈眉善目地說,“嚐嚐我這茶,這可是雲南道友給我捎來的高原野玫瑰,甘甜純美,利肝去火呀。”
張國昌呷了一口茶,似笑非笑地品道:“嗯,果然不錯,道長的清雅讓人羨慕啊!”
五虛道長莞爾一笑說:“我們道家講究無慾無為,逍遙於天地之間,而心意自得。”
“道長,”張國昌用求教的口吻說,“老子說,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田獵,令人心發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這無慾無為談何容易?”
五虛道長淡然一笑,手捋長髯說:“這無慾乃大欲,無為乃大為,為而不為,不為而為,是為也。人生貪圖過盛,不如適可而止;銳意進取不等於鋒芒過利;富貴而又驕縱者大多招厄,只有無慾無為,才合乎自然大道。”
張國昌又呷了一口茶沉思片刻說:“不過,紅塵猶如大海,個人不過是一滴水,太陽也烈得很啊。”
五虛道長輕搖羽扇說:“為什麼非要融入慾望之海呢?融入青山綠水不是更逍遙?”
“好個青山綠水,”張國昌微微一笑說,“每次與五虛道長攀談,我都獲益匪淺啊!”
老道士搖了搖頭笑道:“張市長客氣了。貧道說的不過是山野之言。”
“在青山綠水之間,只有山野之言才更相配,”張國昌起身笑道,“謝謝道長的茶,我去給玉皇大帝上炷香。”
“好,貧道陪張市長去。”五虛說完起身帶路。
張國昌半真半假地笑道:“道長,這一天到晚難得有個清淨,我真想到你這兒清修幾天啊!”
老道長呵呵一笑:“張市長開玩笑了,不過清修修的是心,修心修的是一個‘戒’字,貧道勸張市長就不要到玉皇殿上香了,還是去救苦殿拜拜太乙救苦天尊吧,到那裡許一個‘戒’字的願,便能逢凶化吉,遇難成祥!”
張國昌不以為然地說:“道長,天上有玉帝,地下有皇帝,這玉帝是天上的皇帝,是管官的,官場中人還是拜拜玉皇大帝吧。”
五虛道長一笑做了個請的手勢說:“悉聽尊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