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他一眼,或許想再重溫他眼中的纏綿,也或許潛意識中再期盼奇蹟的出現……但,我不敢強求,畢竟我能做的都已做完,就像三審定案,我等到的是一紙心碎的判決。
上課鈴響,他就如往昔般地走進教室裡來。
秋意正濃,他那棉衣肩上還殘留著黃花落葉,剎那間我有伸手拂去他肩上點點花瓣的衝動,告訴他,天涼了別忘了加件衣裳。
“穆教授,咱們今天要練習的主題是什麼?”同學們的問題打斷了講臺上穆穎對我的凝望。
“哦——”他回了神,說:“自由創作吧!想畫什麼就畫什麼——”他是真的心不在焉。
但,我要的是他的果斷,不是他藕斷絲連的情感。
“雪凝——你看他那樣子好可憐喲!”姬芳燕竟同情起他來了。
“怎麼回事?穆教授今天看起來很沮喪——”
“季雪凝也好不到哪兒去呀!面容憔悴。”
在課堂中,同學們猜測的耳語瀰漫在整個空氣裡,更讓我坐立難安。
“你——怎麼還沒動筆?”穆穎依序地來到我的畫前。
“覺得多此一舉——”我有感而發地說著。
“學習是為了自己,要堅持下去——”他語帶玄機。
“我不必再堅持了,只要撐完這堂課,我就可以無牽無掛地走出校門了。”我冷淡地對他說著。
下課的鈴聲響起——
“為什麼?為什麼這麼說?”看來他仍不知曉我的決定。
“我辦了休學,過兩天就回天津了。”我仍一副漠然的語氣及神情,只是藉由收拾東西的動作來掩蓋我的內心衝擊。
“休學?!你——”
“我走了——”不想聽著他為人師表的慣有挽留,那對我的付出是份侮辱,於是我拎起背袋,頭也不回地往外頭疾疾走去。
走著、走著,走出了校門,走到了昔日與他漫步談心的黃浦江邊,我就再也走不動地停駐在欄杆前。
就最後一次吧,把江色看盡、把濤聲聽夠、把與穆穎的種種再回憶一遍,學那歐陽修寫在玉樓春的最後一段——直須看盡洛城花,始共春風容易別。
這樣,就沒有任何藉口再猶豫不捨了。
“真的非走不行?”不知何時,他在我身後佇立。
他的追求使我不由得感動起來,但理智還在,我沒忘記“她”的存在。
“除非給我一個留下來的理由。”我不敢看他,只將眼光投向洶湧的黃浦江。
“你說的那幅作品我還沒看——”這是什麼爛藉口?!
“不必看了——”對我而言,他的要求為時已晚。
“我想看——”他語帶懇求。
“看什麼?!早就燒成灰了。”我開始不安了,只得逕自地往前走去,愈走愈急。
“燒了?!為什麼?!”他跟了上來,興師問罪的語氣。
“為什麼?!”我倏地停下腳步,無法置信地看著他,重複著他那可笑的問題。
“是因為那個姓梁的毛頭小子?!你真是迅速——有了新人就忘了舊人——”他竟敢對我發脾氣。
“是啊!”我也不甘示弱,“我是不像你,有了新人還對舊人念念不忘的有情有義,而我至少不貪心,不會有腳踏兩條船的貪心,穆穎,我告訴你,這是尊重,你——”
“可是你也說過給我選擇的自由——”他幾乎是吼的。
“你不是早就作了選擇了嗎?我只不過是你寂寞時用來消遣的點心與消夜,你把我給你的自由,拿來踐踏我的尊嚴——”我愈說下去,愈是氣若游絲的虛弱。
“季雪凝——你太侮辱我的感情了,走——”他沙啞地怒說著,並一把抓住了我的手,上了輛黃包車往他霞飛坊的住處奔去。
一下了車,他仍死抓著我的手腕,悶不吭聲地走進屋內、穿過客廳、上了二樓來到一間我從未進去參觀過的房間——
“穆穎,你究竟要做什麼?!”我氣惱地大叫著。
“給你一個留下來的理由——”說完,他走向那蓋著布的畫架前,伸出手輕輕一揭——一幅才畫了三分之一的油畫愕然地映入了我的眼簾。
“我一直畫不完整你的美,這幅畫從我在天津家裡遇見你的那刻起,就在我心裡逐漸地成點、成片,可是我一直下不了筆,怕是一構了圖、畫成了形,就再也騙不了自己——”他激動地望著圖中的人影。
“那——你怎麼又畫了?”我聽見了自己逐漸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