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下班之後,帶著滿腹的心事,朱樂按照大董所給出的地址來到醫院,本來還有些忐忑,在看到病房只有大董一人陪同的時候,心情忽然就好了很多。
看到她出現在病房門口,大董原本無神的眼睛裡頓現一抹光彩,並且敏銳地感受到了她的好心情,皺起的眉頭也舒展開來。
接過朱樂手裡探病的果籃,將她引至病床前,鄭重介紹:“我母親。”
躺在床上的是個瘦弱的女人,大大的眼袋,深陷的眼窩,蠟黃的面板和臉上明顯的皺紋都顯示歲月並沒有特別優待她,但奇怪的是,即使這樣躺著緊閉雙眼,你也能感覺到她依然是美麗的,並且是惹人憐惜的美麗。
也要維護這位妻子和母親的原因——這樣的女人,生來就是要被男人照顧疼惜的。
眼前的董母沒辦法讓人聯想到她曾經農婦的身份,甚至不像是個煤老闆暴發戶的妻子。看著大董小心翼翼地幫她整理好被角,朱樂心頭竟莫名地隱隱羨慕董母——丈夫為她奔波受苦,不離不棄,兒子對她關懷備至,甚至鋌而走險,擁有那麼多的愛,她其實很富有,一直都是。
大董在弟弟行刑前見了他一面,關於自首,他只解釋了一句“媽需要人照顧。”是啊,如果大董既不能定罪,也不能無罪釋放,而他又是嫌疑犯在逃的身份,病重的母親就要一直託付給外人。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董家小兒子選擇提前結束自己年輕的生命,換得母親的老有所養。
朱樂發呆的同時,大董則默默注視了床上的母親一會兒,忽然道:“媽,我知道您聽得見,今天來的這個姑娘曾經是您的兒媳婦,不過兒子混蛋把媳婦弄丟了。您要是再不醒,我沒時間追媳婦,要是被別人搶走了,我不是威脅您,反正弟兄三個就剩我一個,恐怕您這輩子是抱不到孫子了!”語調竟然是輕鬆活潑之間混雜著一絲賴皮。
朱樂目瞪口呆地看著病床前的男人,彷彿第一天認識他。她剛才還在為董家兒子們的孝心感動的不行,怎麼這麼快就幻滅了呢——他,他居然這麼威脅病重的母親,連“弟兄三個只剩我一個”這種摧人心肝的話都敢說!
大董對她的幻滅似乎不以為意,只回頭看了她一眼,就是這輕飄飄的一眼,成功阻止了朱樂快湧到嘴邊的指責。
那眼裡的痛苦如此濃烈,讓人懷疑剛才的話,摧的到底是誰的心肝。
當朱樂隨著大董的目光再次看向病床上的婦人時,再次驚呆了,剛才還乾枯暗淡的眼角,竟出現了兩行淚水,蜿蜒地流向耳際。
“快,快叫醫生!”朱樂一邊催著同樣呆愣的大董,一邊手忙腳亂地抽出兩張紙巾,打算阻止董母洶湧的眼淚繼續往耳朵眼兒裡灌。
朱樂俯□去,手剛剛接觸到董母的臉頰,眼前忽然一亮,一雙少女般清澈溼潤的眼睛緩緩睜開,先是定定看了她一會兒,張嘴想說什麼,奈何嘶啞的喉嚨不予配合。
朱樂驚喜交加:“伯母您醒了,大董去喊醫生,馬上就回來。”
今天是黃道吉日,沉冤得雪,董母醒來,可謂雙喜臨門。
董母雖然醒了,身體仍然十分虛弱,要繼續住院觀察治療,而由於原本幫忙照應的潘蘭忽然不見蹤影,大董晚上照例是要留下來陪床的。
朱樂心神不寧,又不想一個人回家,再次把舅舅畢星華拖出來喝酒。
品味不凡的高檔會所,悠揚舒緩的藍調音樂,爾雅英俊的中年男士,美麗大方的年輕女士。從旁觀者的眼裡,這情景曖昧而又小資,任誰也猜不到他們的對話內容其實是這樣的
“小東西,咱倆戶口都在北京,我下週要給公安局長他丈母孃做開顱手術,改姓的事很方便。”某男士完全罔顧職業道德和清廉的名聲。
“老傢伙,‘朱樂’雖然不怎麼好聽,起碼是‘像豬一樣快樂’,‘畢樂’你是說我這一生的快樂都完畢了嗎?你還嫌我不夠慘啊!”某女士有暴走的趨向。
“咱們把名字也可以換一下……好了好了,這事稍後再說,你剛才說什麼來著,你前婆婆終於醒了,工作上的事也解決了,這不都沒事了嗎?”畢星輝終於在外甥女暴走前把話題扯了回來。: p ?5 K7 N〃 B
“我是想向你這個‘吃的鹽比我吃的米都多’的人諮詢一下,這種情況下我到底該不該去醫院幫忙照顧他媽啊?”
畢星輝看了她一眼:“你不是說要等他來追你嗎?”
“我……”朱樂有些扭捏,“他一個人要照顧他媽媽還要遙控鋼廠的運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