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太太便把書房改成夫妻倆睡房,將二樓空間全留給唯一的女兒,怕吵到她。
“哎呀呀!我還有事要廣播,你怎麼把電源給關了,你阿水伯的斗笠不見了,我剛要發動全村找一找,他戴了十幾年,多少有感情……”
不行、不行,村仔的牛不知道有沒有跑到旺仔的菜園偷吃高麗菜,他要再廣播一下,叫大家看緊點。
沈舒晨地拔掉插頭,再用睡眠不足的紅眼睛一瞪。“爸!你看到我的黑眼圈了沒?”
一開口,“我為人人,人人為我”的沈助本嚇得跳起來。“啊!你的聲音怎麼這麼沙啞?感冒了嗎?快來喝澎大海,治治你的燒聲。”
“只要讓我睡飽了,我什麼事都沒有。”她張大紅腫的雙眼,想引起父親的愧疚心。
“還睡,都快中午了,趕快去洗臉、刷牙,要吃中飯了,別再賴床,都幾歲的人了,還像個小孩子似。”老要人跟前跟後的叮嚀。
“爸!我的工作本來就……”日夜顛倒。
一提到她的工作,沈助本又忍不住嘮叨。“那哪是工作呀!瞧你把自己折騰成什麼樣子,以前在臺北當個秘書不是挺好的,幹麼突然辭職?我和你媽辛辛苦苦地把你拉拔到大學畢業不是讓你虐待自個,老窩在房裡不出門會悶出病,我看你當你媽的助理,一起去‘阿霞灶腳’煮飯燒菜……”
沈舒晨的職業在一般人眼中不算一份工作,既無勞健保又無年終獎金,更別提什麼退休制度了,純“手工”,毫無保障,收入不定,按件計酬,常常把自己累個半死卻不一定得到對等報酬率。
唯一的好處是自由,不用上下班趕著打卡,不必看老闆臉色做事,隨心所欲地想什麼時候工作就什麼時候工作,時間由自己掌控。
只不過有利亦有弊,她若偷懶不工作就沒有收入,沒有收入就等於沒有錢,口袋空空就養不起兒子……
被父親推進浴室洗臉刷牙的沈舒晨驀地一怔,慢半拍的想起遭到“遺棄”甚久的兒子,神色茫然地望著鏡中清爽的清麗面容。
“爸!小肉丸呢!媽又帶他到廟口的活動中心嗎?”老媽最愛帶小孫子四處獻寶,活似她多會養孩子,養得白白胖胖又聰明伶俐。
每個禮拜天,王美霞女士會在村裡月下老人廟的活動中心,教一些婆婆媽媽練瑜珈和皮拉提斯,順便接受別人對她好身材的讚美。
“你的日子過糊塗了是不是?你媽上臺北錄影了,她昨晚不是燉好了你愛吃的花生豬腳,叫你一定要記得吃。”怕老婆……呃!是老婆不怕他的沈助本不忘老婆交代的事情,一鍋冒著熱氣的花生燉豬腳端上桌,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地喋喋不休。
“我告訴你呀!咱們紅線村民風最淳樸了,那個什麼天霸集團的想來買土地做開發案,我想都不想的拒絕他們……”來再多次也沒用,他反對到底。
“天霸集團?!”沈舒晨忽地張大眼,神色恍惚地鬆開手中的漱口杯。
天霸集團、天霸集團……迴音似的聲響不斷在腦海中迴盪,起霧的圓形鏡面上浮起一張俊逸絕倫的男人面孔,噙著狂妄霸氣的冷冽喊她︱
“晨晨,你要在裡頭待到幾時,老爸尿急呀!”不會又在馬桶上睡著了吧!
晨晨,是的,他總是倨傲地揚笑,以不可一世的姿態低喚她的小名,幽深的黑眸中承滿對她的愛意和寵溺,不時火熱地盯著她不放,彷彿要一口吃了她……
不,不能再想了,她和他是兩個世界的人,註定無法相守,他們愛過一回也就足夠了,多想只會令自己難過。
掬起一把冷水往臉上一潑,沈舒晨的雙肩微微顫動,她強壓抑住以往的記憶,不敢再去回想,泛紅的眼眶有著不堪回首的沉痛。
吸了吸鼻,她對著鏡子中的自己打氣,佯裝不受往事影響地揚著一抹笑。
只是,有著不正常白皙的笑容是那麼委屈,令人心疼,彷彿失巢的母鳥,找不回年少曾有的純真和無邪。
“看看你,一臉無精打彩的樣子,想找你去拉布條抗議都不成,好好的女孩也不找個正經的工作做做,就算你不工作,我沈助本會少你一口飯吃嗎?”瞧瞧多揪心呀!瘦得不長肉,風一吹就飄走了。
“爸!我上樓睡個回籠覺……”精神委靡、戰鬥力銳減的沈舒晨打了個哈欠,一副懶樣。
看到女兒的不上進,沈助本沒好氣地踩住她拖鞋。“不用找你兒子嗎?八成又去了那裡。”
“哪裡……喔!那裡。”她表情先是迷惘,繼而困惑。
那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