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慢吃著早餐,時不時聊上一句關於電影的話題。聽他們的對話,我才知道他們現在能坐在這裡吃一頓早飯是多麼的來之不易——連續兩週他們都是凌晨四五點鐘才睡覺,今天是執行導演在拍幾幕不那麼重要的戲,他們才得以休息。
但這些話題到底和我平時的世界相去甚遠,我插不了話也不想去插話,乾脆不做聲的傻坐著,靜等他們吃完飯。
只是……時不時看顧持鈞一眼。
他吃飯的姿態很優雅,修長的手撕著麵包,微微低垂眼瞼;就像他在電影裡的一貫形象。
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偶爾會對上他的目光,總能感受到他微笑眼神中的善意。
這個人是受過訓練的專門演員,隨便的視線都帶著可怕的殺傷力,英俊得讓人不敢直視。我需要在桌下攥緊我的手,費極大的力氣才能控制住自己的心情,不讓自己的花痴表現出來。
忍不住想起之前看過的我母親拍過的一部電影《無休無止》,海報印刷得極其精美,畫中的顧持鈞和一位美麗的年輕女人對坐在路邊的咖啡廳裡,顧持鈞撫著女主角的臉頰,額頭相抵情意綿綿地談情說愛,畫面真是唯美得讓人想哭;我也就是因為這張海報,腦子一熱衝進電影院買了票,才知道海報上的畫面只是一個幌子,開場五分鐘後海報上的場景出現,顧維鈞跪下求婚,在他求婚的一剎那,不知道哪裡的子彈忽然而至,一槍奪走了年輕女人的生命。然後顧持鈞開始了復仇之旅,一波三折的劇情,把他的演技展現得淋漓盡致。片中他跪在女友墓前失聲痛哭的那一幕,現在還反覆被人提及。這部電影讓他拿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個影帝,也是很重要的一個。
這部電影對我來說也意義非常,就是這部電影后,我成了顧持鈞的粉絲。
等到兩人吃完了飯,看著我母親伸手去拿顧持鈞帶來的飛單,心知他們又要陷入一場關於劇本的討論裡去,我立刻插了話。
“媽媽,我有事想求你幫忙。”
母親並不意外地掃我一眼,“什麼事情?說吧。”
有顧持鈞在場的情況下,我覺得這話題難以啟齒,低下聲音:“能單獨跟你談嗎?去臥室,可以嗎?”
她狐疑地看了我一眼,離座而起,可見還是應允了。
她的臥室很大,看上去和外面的客廳差不多大小,也有著同樣壯觀的落地窗簾,不過是全拉上的,看上去私密得多;酒店的房間大同小異,但總有個等級,母親這間套間明顯屬於較高檔次的。我也來不及細看,畢竟此時不說更待何時,“媽媽,我想跟你借點錢。”
“借錢?”她皺著眉頭,彷彿聽不懂我的話,好像我說的是古埃及語或者西夏語。
但凡有人聽到“借錢”兩個字都會露出這種“果然不是好事”的表情,我早就習慣了。不過既然物件是她,也許還有說服的可能。
“我不借很多錢,只要能支付一年的學費和住宿費就可以了,”我怕她想多,連忙解釋,“我已經大四,只差一年就畢業了,都到這個時候了,我也不打算跟學校申請減免學費……再說我還有同學比我更需要學校的獎學金。”
她不答,臉色陰晴不定地看著我。
我心裡“咯噔”一下,進一步解釋說,“生活費我可以自己掙,我已經找到了一份兼職。我打算上研究生,我的導師錢教授說幫忙,我肯定能申請到獎學金。媽媽,這筆錢我會在兩年內還給你的,我可以馬上寫借據。”我吸了口氣,期盼地看著她,“您看怎麼樣?”
她盯著我,聲音近乎嚴厲了,“正堯難道沒留下錢給你?你居然連學費都拿不出來?”
我不做聲地搖了搖頭。別說學費,我現在連兩千塊都沒有。
其實我也不想跟她借錢的,也不樂意訴苦,但確實走到了困境。
去年這個時候,爸爸檢查出得了肝癌,已經發展到了中晚期。我爸雖然在古生物學上建樹頗多,但這並不能為他帶來豐厚的收入——我爸爸和大多數自然科學學者一樣,完全不善理財,有錢就花掉或者用於購買新的研究輔助工具。
坐吃山空。
保險負擔了絕大部分醫療費,但爸爸沉痾病床近一年,總有一些花費是保險範圍之外的。
家裡的積蓄很少,我動用了爸爸留給我的教育基金,爸爸的生前的朋友也慷慨幫助,一直撐下去,頑強地等著合適的器官捐贈者;好容易等到了合適的器官,他卻終於沒能熬過移植手術。
我爸的主治醫生傅寅醫生安慰我說:他年事已高,熬不過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