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為所動,不緊不慢地翻到一頁,“你看,《舊約》裡面的《箴言》,有很多做人的道理,說得特別好。”她紋路深刻的手指重重地放往幾行字上,她念道:“我所測不透的奇妙有三樣,連我所不知道的共有四樣:就是鷹在空中飛的道,蛇在磐石上爬的道,船在海中行的道,男與女交合的道。淫婦的道也是這樣,她吃了,把嘴一擦就說:‘我沒有行惡。’”她看著我,笑笑,“看到沒?人家說得對不對?你就是這櫸的淫婦。”
我笑了出來,“好吧、反正我就準備死掉以後去那些最壞最受罪的地方,只要能看著你和鄭巖比我先去,我就滿意了。”
她充耳不聞,突然像孩子那般興奮了起來,“這是我們上週剛剛學的一段,我得練練。明天要一起唱的,我要是跑了調子那可就丟人了。是《希伯來書》裡面的一段。你聽著。”完全無視我難以置信的表情,她自顧自地唱了起來:
神啊,你的寶座是永永遠遠的;
你的國權是正直的。
你喜愛公義,憎惡罪惡;所以神……
“夠了!”她那副愚蠢的喜悅表情讓我反胃,我只好忍無可忍地打斷她,短暫的沉寂之後,她微微一笑,說:“你喜歡唱歌.這點像我。”
“方靖暉什麼時候來找你的?你又是為什麼讓南音去偷我的東西?”我咬緊了牙、注視著她灰黃的眼瞼和微微抖動的睫毛。
“我也不知道他怎麼找到我的,總之他找到了陽城去。他說他想把那個孩子帶走,他說他的父母願意照看那個孩子,我說這是多好的事情。但是他說你不願意,他說你還要錢……你就是個蠢貨。”她斜瞟著我,淡淡地說。
“少廢話。”我煩躁地一揮手,“接著說,後來呢?”
“還有什麼後來?我問他打算怎麼辦,他說實在要不回來孩子就只好打官司了,可是打官司也未必能幫他把孩子要回來,最多隻能讓你們離婚,讓你拿不到你想要的那麼多錢。我說管他呢,那就先做做要打官司的樣子嚇唬她一下,說不定是管用的。再然後我就跟著他回了一趟龍城,我找到南音她們大學裡去。那個學校真漂亮呀,種滿了梧桐樹,南音從一排梧桐樹裡面走過來的樣子直是好看死了。”她微笑,眼睛裡突然柔軟了。
“能不能別那麼多廢話啊,然後呢?”我狠狠地把煙盒丟在茶几上。
“我也想要一支。”她說。
“拿吧。”我看著她慢吞吞地撿出一支夾往於指間,然後舉著打火機把身子往前傾了傾,手臂終究還是停頓在了我們兩個人中間,不自覺地,大拇指按下去了,一簇小小的火苗聽話地騰起來,卻是有些莫名其妙地燒著。
“還是你自己來吧。”我笑笑,把打火機塞進她手裡,“我最不喜歡給別人點菸,我也最害怕別人給我點菸。”
“叮”的一聲過後,煙霧開始圍繞著她的臉纏綿,她笑了。“你這個習慣其實和我一樣。”
我默不做聲,把自己的脊背軟軟地甩在靠墊裡,“南音就是傻,別人說什麼她都聽。”我用力地呼吸了一下,煙模糊了我前面的燈光。
“我就跟她說,南南大媽求你,大媽只求你這一回,我就一直這麼說,後來她就答應了。我告訴她,按方靖暉說的做,就這樣。”
“為什麼?”我淡淡地問,我原本也不是要來興師問罪的。
“把孩子交給那個人多好,你就不用再背這個包袱,想嫁人也沒什麼問題。我不能眼看著你為了貪財,就把事情搞砸了。”
“這麼說你還是為了我好?我怎麼這麼不習慣呢?”我笑得差點兒被煙嗆了喉嚨。
“當然了,你以為你自己多有能耐啊,你已經有了……”她停了下來,看著我的臉。
“我已經有了誰?你說啊,誰?”我瞪大了眼睛,“你別跟我扯這些有的沒的。要說,你的心也夠狠的。鄭成功不管怎麼說,是你外孫呢,你就這麼處心積慮地要他走嗎?”
“你才是他媽,我是你媽。”她粗魯地把菸灰撣到地上,“遇上事情我只替你打算,怎麼替他打算那是你的事情。”
“算你狠。”我頹然地把菸蒂按滅了,菸灰缸裡有一兩滴水珠,按上去,輕微地一響。“喂,問你件事兒。”我看著她不動聲色的眼睛。
“問吧。”
“你當年跟那個人睡覺的時候,只是為了能把爸爸調回來,還是……還是你其實有一點點喜歡他?”我的聲音輕得就像在說情話。
她貪婪地吸了最後一口,然後看著菸蒂慢慢地苟延殘喘,答非所問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