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有一個老者,湊過來低聲道:“大官人,就是這兒,方才小老兒打更過這裡,聽見有人喊殺人,便緊著跟您老告訴了。”
這一行人卻不是衙役,都是一般百姓的衣服,不過個個兒臉色不善,不像是正經行當的人。
大明朝到了後期,軍隊是越來越爛,但是治安體系,尤其是城市裡面的治安體系,其實是非常的完善。
明朝的治安體系,得益於完善的總甲制度。所謂總甲,和保甲其實沒什麼區別,不過是在城市之中而已。一百十戶為一里,裡分十甲,總甲承應官府分配給一里的捐稅和勞役等。而總甲的職責並不是只有這些,像是房產買賣的時候,一般都會請來總甲當中人。而收納商稅,同時也是總甲的差事。
到了明朝後期,由於人口的遷移和湧入,其實一個總甲管理的民戶,已經遠遠不是一百一十戶了,從十幾戶到幾十戶都有。這一塊兒,就稱之為一鋪,每鋪裡面,都設有鋪頭、火夫等若干人,由各家輪流出人,總甲統管。
像是發生了這等案件,第一個驚動的就是總甲和更夫,然後總甲立刻報告給負責這一片的衙役,衙役們立刻就帶著打手來了。說來也巧,扶著一塊兒的劉三爺今日就在這總甲家裡喝茶,一聽訊息,立刻便過來了。
那老鴇像是見了救星,快步過來,躲到他身後:“劉大官人,就是這倆人,殺人了也!”
那漢子沒理他,擰著眉頭盯著董忠康兩人,指了指那個倒在地上的龜公,歪了歪腦袋。
他身後一人會意,走到那龜公旁邊,探了探鼻息,仔細檢視一番,回來在他耳邊道:“沒氣兒了。”
這劉大官人點點頭,衝著董忠康道:“二位,今日這事兒……”
他摸不清楚兩人什麼來路,是以說話倒還是頗為的客氣。
這時候,最冷靜的卻是董忠康。他知道,若是此時自己什麼都不做,怕是就要不明不白的死在這兒了。
“我們是鎮羌堡董千戶家丁。”董忠康拱拱手說道,而後便再也不說一句話。
這一句話,就足夠了。
若是放在後世,這一句話未免有坑爹之嫌疑,實際上這時候的人們,是絕對沒有那種‘我這麼做會不會把上官拖下水?不行,得扛著,死也不說出背後是誰’——是絕對沒有這種想法的。
在這個年代人們的觀念中,為誰效力,受誰的保護,那是天經地義之事。尤其是董忠康這種家丁,和董策乃是一體一家,出了這種事兒,董策是必須要有所動作的、
劉三一聽,頓時是皺起了眉頭。
這事兒,可不好辦了。
若是一般的千戶,他也不會怎麼放在心上,只是董策——他可是跟董策打過交道的,知道他的可怕。這位大人,可不是一個千戶那麼簡單。
“你跟我講一遍……”劉三兒向那老鴇道。
老鴇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遍,自然是有諸多為自己開脫之詞,劉三兒聽了默默點頭。
“二位。”他拱拱手道:“還請跟在去縣衙走一遭。”
董忠康很是配合,他相信縣太爺聽了老爺的名頭,定然是不會把自己兩人怎麼樣的。
“老虔婆,你給老子眼睛放明白點兒!”董忠康冷笑一聲:“若是敢再動這位竹青姑娘一根手指頭,當心老子叫人砸了你這處雞窩!”
………
午後時分,安鄉墩正是一派安閒。前日放了假,今天是第二天,出去耍弄的家丁們,陸陸續續的都回來了,有的這會兒便聚在一起,興高采烈的講述出去之後的見聞經歷。
把那些沒出去的人羨慕的不得了,聽完之後便又酸溜溜道:“還好沒出去,若不然腰間銀子能剩下幾個?”
三個都頭有兩個都不在,只有王通在家,今兒個一早耶律都頭就和王渾都頭勾肩搭背,鬼鬼祟祟的出去了,一看就知道不是幹什麼好勾當。
難得有休息的時日,王渾也懶得拘著他們,也不管了,愛在屋裡說話就說話,愛出去遛馬就出去,只要是不再墩內大聲喧譁鬧騰,就由得他們。安鄉墩高高的墩臺上,董毅英靠在城牆垛口上,整個人懶洋洋的向外邊張望。今日天公作美,豔陽高照,曬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舒服的緊,就連風都沒多大,算是冬日裡難得的好時光。他眯著眼睛,目光看似渙散,實則卻是盯著一處。那裡是安鄉墩旁邊那條淺淺的河,河上已經結冰了,不過這會兒靠岸的地方給鑿開了冰窟窿,一個女子正蹲在河邊,旁邊放了一個大木盆,裡面堆滿了各色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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