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荼毒我。”
她拿了寫好的紙遞到他眼前。
“你說我小人之心?拜託!記不記得上回你掉到水塘裡,學愷開給你吃的藥都沒這麼難喝。”他很難不抱怨,這藥苦得可比地獄水。
“你喝過?我只是不像你這麼擅長喊苦、博取同情。”多日來的相處,她已不似往常那麼怕勖棠。
“我?同情?”他雙手抱胸,瞪住她的眼睛。
“紫兒嘲笑主子,大不敬,自動降扣半年薪餉。”她模仿他的用語。
“你越來越不怕我了?”他喜歡這個活潑的紫兒,掃除了眉間的愁緒,他的紫兒更顯清麗動人。
他的?不!紫兒不是他的。
這個想法敲上他的知覺,他急急否認,在他的心裡嫣兒仍是唯一……那,紫兒之於他又是什麼?
是……是……
對了!是個惹人憐愛的小妹子,至於那晚……只是一個錯誤,一個兩人都想盡力彌補的錯誤。
這個想法讓他安心許多。
“君子以德服人。”她的字在他眼前跳躍,把他飄走的思緒再拉回來。
“我性格謙遜、從沒自詡為君子。”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她笑一笑,沒再多作表示,轉身整理桌上的藥瓶。
“紫兒,你從不會覺得人生有所缺憾嗎?為什麼你總是怡然自得,好似天地間沒有任何事情可以讓你大喜大悲?”他的好奇留住她的身影。
她偏過頭想了一下,落筆成書。“活著若是天天計較缺憾,就會缺乏欣賞好風好景的心情,人生已經夠苦了,再存心讓自己不愉快……何苦?”
“所以你不要求、不抱怨、不奢想,只想讓自己在平淡中生活?”
“很多事並非要求、抱怨、奢想就能求得。”強求不過是製造另一波痛苦。
“因此,你不去找我爹,要求我為那天晚上的事負責,面對我,你若無其事,因為你認定要求並不能得到你真正想要的?”他推敲她的想法。
“我從不奢求非分。”
“例如?”
“例如一個心不在我身上的丈夫,一個高高在上的少爺,一個遙不可及的夫人夢。”總之……她不敢奢求他的心。
他懂了,她從未想過展翅飛上枝頭,只因她認定了那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
“我爹曾提過,他要我收了你。”他試探她的心思。
“請少爺回絕老爺的美意。”她想也不想地寫下。
“為什麼?大多數女子但求一個安穩的依靠。”
“我對婚姻的要求比‘依靠’多一些,我但願我的婚姻能‘坐結行亦結,結盡百年月’、不願‘何時倚虛幌,雙照淚痕幹’,不願‘孤燈未滅夢難成’。”
“你要求專一,所以在你眼中我並不是個合格的丈夫?你寧願嫁予低三下四的男人,過著荊衣布裙的生活,卻不肯成為我生活的一部分?”他欲掀起戰火開端,紫兒卻無此意願。
“紫兒有自知之明,深知自己不配成為少爺的‘唯一’。”嫁予他人,不!梧桐相待老,鴛鴦會雙死,她心中的波瀾誓言不起,她的心早成古井水……雖然,他從不識得她的情愛,亦從不知她的愛情之烈、之堅貞深厚,她亦決定生死相許……“少爺病中寂寥,可願聽箏?”她轉移話題。
他吐一口氣,點點頭。
他不明白她的想法怎會引出他滿腹的不鬱,他曾經為預期她的糾纏而忿忿不平,曾經為那一夜的錯誤而煩躁不已,如今知了她的心,知道她不會“非分”、“妄想”,他實在沒有道理生氣,卻……
在他思索的當頭,紫兒搬來古箏,坐在視窗,斂眉信手幾個撥弄,曲調未成先有情,心中情、心中事,盡在這優雅的樂聲中傾訴著……
對於紫兒來說,愛他就是躲在角落看他意氣風發、看他功成名就、看他婚姻美滿子孫滿堂,因他笑而揚起唇角,因他受挫而暗地垂淚,她只求他能早日從嫣兒小姐的情傷中恢復過來……
她有她的心事,他也有他的,紫兒曾說愛一個人,就該給她幸福快樂,嫣兒的幸福他給不起,所以他退讓了。而今……她真過得幸福嗎?
紫兒的幸福是專一、是人長久、是千里共嬋娟,他給不起這種承諾,是否、是否……他也該放手,讓她尋覓自己的幸福?
放掉紫兒?針刺般的心痛戳著他的心,莫非……他已對她有情?
不!她只是一個下人、一個啞巴、一個永遠不能當他朱勖棠妻妾的女子……他怎能對她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