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坐著,可得二十金,足還聘金了。”韓生依言,泊船登岸,走入廟裡看時,只見:廟門頹敗,神路荒涼。執撾的小鬼無頭,拿簿的判官落帽。庭中多獸跡,狐狸在此宵藏;地上少人蹤,魍魎投來夜宿。存有千年香火樣,何曾一陌紙錢飄!韓生到神廚邊揭開帳幔來看,灰塵堆來有寸多厚,心裡道:“此處那裡來的銀子?”然想著玉英之言未曾有差,且依他說話,爬上去蹲在廚裡。喘息未定,只見一個人慌慌忙忙走將進來,將手在案前香爐裡亂塞。塞罷,對著神道聲諾道:“望菩薩遮蓋遮蓋,所罰之咒,不要作準。”又見一個人在外邊嚷進來道:“你欺心偷過了二十兩銀子,打點混賴,我與你此間神道面前罰個咒。罰得咒出,便不是你。”先來那個人便對著神道,口裡唸誦道我若偷了銀子,如何如何。後來這個人見他賭得咒出,遂放下臉子道:“果是與你無干,不知在那裡錯去了?”先來那個人,把身子抖一抖,兩袖灑一灑道:“你看我身邊須沒藏處。”兩個卿卿噥噥,一路說著,外邊去了。
韓生不見人來了,在神廚裡走將出來。摸一摸香爐,看適間藏的是甚麼東西,摸出一個大紙包來。開啟看時,是一包成錠的銀子,約有二十餘兩。韓生道:“慚愧,眼見得這先人來的,瞞起同伴的銀子藏在這裡,等賭過咒搜不出時,慢慢來取用。豈知已先為鬼神所知,歸我手也!欲待不取,總來是不義之財;欲待還那失主,又明顯出這個人的偷竊來了。不如依著玉英之言,且將去做贖子之本,有何不可?”當下取了。出廟下船,船裡從容一秤,果有二十兩重,分毫不少,韓生大喜。
到了湘潭,徑將四十金來送還黃翁聘禮,求贖鶴齡。黃翁道:“婚盟已定,男女俱已及時,老夫欲將此項與令郎完了姻親,此後再議歸閩。唯足下喬梓自做主張,則老夫事體也完了。”韓生道:“此皆老翁玉成美意,敢不聽命?”黃翁著媒人與易家說知此事。易家不肯起來道:“我家初時只許嫁黃公之子,門當戶對,又同裡為婚,彼此俱便。今聞此子原藉福建,一時配合了,他日要離了歸鄉。相隔著四五千裡,這怎使得?必須講過,只在黃家不去的,其事方諧。”媒人來對黃翁說了。黃翁巴不得他不去的,將此語一一告訴韓生道:“非關老夫要留此子,乃親家之急如此。況令郎名在楚藉,婚在楚地,還閩之說,必是不要,為之奈何?”韓生也自想有些行不通,再擊竹英與玉英商量。玉英道:“一向說易家親事是前緣,既已根絆在此,怎肯放去?況妾本藉湘中,就等兒子做了此間女婿,成立在此也好。郎君只要父子相認,何必歸閩?”韓生道:“閩是吾鄉,我母還在,若不歸閩,要此兒子何用?”玉英道:“事數到此,不由君算。若執意歸閩,兒子婚姻便不可成。郎君將此兒歸閩中,又在何處另結良緣?不如且從黃、易兩家之言,成了親事,他日兒子自有分曉也。”韓生只得把此意回覆了黃翁,一憑黃翁主張。黃翁先叫鶴齡認了父親,就收拾書房與韓生歇下了。然後將此四十兩銀子,支分作花燭之費。到易家道了日子,易家見說不回福建了,無不依從。
成親之後,鶴齡對父韓生說要見母親一面。韓生說與玉英,玉英道:“是我自家兒子,正要見他。但此間生人多,非我所宜。可對兒子說人靜後房中悄悄擊英,我當見他夫婦兩人一面。”韓生對鶴齡說知,就把竹英密付與他,鶴齡領著去了。等到黃昏,鶴齡擊英,只見一個淡妝女子在空中下來,鶴齡夫妻知是尊嫜,雙雙跪下。玉英撫摹一番,道:“好一對兒子媳婦,我為你一點骨血,精緣所牽,二百年貞靜之性,不得安閒。今幸已成房立戶,我願已完矣!”鶴齡道:“兒子頗讀詩書,曾見古今事蹟。如我母數百年精魂,猶然遊戲人間,生子成立,誠為希有之事。不知母親何術致此,望乞見教。”玉英道:“我以貞烈而死,后土錄為鬼仙,許我得生一子,延其血脈。汝父有掩骸之仁,陰德可紀,故我就與配合生汝,以報其恩。此皆生前之註定也。”鶴齡道:“母親既然靈通如此,何不即留跡人間,使兒媳輩得以朝夕奉養?”玉英道:“我與汝父有緣,故得數見於世,然非陰道所宜。今日特為要見吾兒與媳婦一面,故此暫來,此後也不再來了。直待歸閩之時,石尤嶺下再當一見。吾兒前程遠大,勉之!勉之!”說罷,騰空而去。
鶴齡夫妻恍恍自失了半日,才得定性。事雖怪異,想著母親之言,句句有頭有尾。鶴齡自嘆道:“讀盡稗官野史,今日若非身為之子,隨你傳聞,豈肯即信也!”次日與黃翁及兩弟說了,俱各驚駭。鶴齡隨將竹英交還韓生,備說母親夜來之言。韓生道:“今汝託義父恩庇,成家立業,俱在於此,歸閩之期,知在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