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我的問題。
心中嘆了口氣,我坐在一旁,看著那雙骨節突出的大手在衣服靈巧的動作,銀針牽了紅線上下翻飛。
“姥她……”搬了傷臂放在案上,我伸出指尖,繞了茶盞的口划著圈:“她和我說過,這樂館便是她的孩子……”
男人哼了一聲,我轉頭去看←將手指放在口中,顯是被針紮了。
一時間雙雙無話,我耐了一刻。捧了茶盞湊到嘴邊,小口著蜜色的麥茶。耳畔卻聽見身旁的妝師抽了下鼻子。
“先生?”詫異地看著鼻尖憋的發紅的蘭先生——他低了頭,手中地針線也停了。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將袖中的絹帕推了過去。
將針別在衣服上,蘭先生抬起頭看著窗外眨眼,想要將眼淚壓回去過了會兒,他拽了絹帕,沾了沾眼角,啐出了口中地絲線。
“蔓姬心裡苦,我知道,我都知道……”
從一早便不甚晴朗的天空壓著雲,長安像是個罐子,將熱悶在城中,逼的人心中煩亂。我呆坐在敞開。卻沒有一絲風的窗前,聽著抽泣著的妝師說著我不知道地過往。
姥確實有過自己的孩子。
大概是幾十年前的事情,當時正是如花年齡的姥是長安城中有名的佳人。多少官員才子都拜倒在她的裙下稱臣。像星辰一般被眾人矚目的樂伎最終遇到了她命中的那個男子,高傲的她被他地才高八斗所折服。傾心於他。
她為了那個男人。幾乎要放棄自己的前途,以為能從此與這長安城中的所有普通婦人一般。相夫教子,平淡地過完餘生。
但當她下定決心拋棄一切的時候,那個男人卻反悔了,與她斷絕了一切關係後遠走他鄉。
被傷地肝腸寸斷地樂伎重病不起,閉門不出整整半年,這事情在當時的長安城幾乎鬧到人盡皆知地地步。
但是世人不知道的是,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裡,姥生下了個不足月的女嬰。
她偷偷的將那個孩子溺死在了樂館的蓮池中後,再度穿上了代表她身份和官職的禮服,重新成為了那個長安城中最高階樂館的統領者。
“是我看著她將那孩子生下的……到了將近天明的時候,我一時粗心就睡了過去,等到醒過來的時候,蔓姬和孩子都已經不在屋裡了,只借著晨光看見地上印著的血腳印。我順著血跡追出去,看見她倒在蓮池邊上,手向前伸著,身子幾乎都浸在水中……”
我知道,有些人,實際上早就死了。
從某一刻,他們的一部分靈魂便已經脫離了這苦難的塵世,逃的遠遠的,活在被回憶鎖的死死的那段時間裡,只剩下一個有一口氣的皮相。
就像正坐在我身邊,一邊掉著眼淚,一邊抽泣著給我講述著多年前那讓人心碎的一幕的這名妝師——他此時的聲音和樣貌,都不再有一絲男子的氣息。
和我說話的,是鬼。
已死多年的女子天香,卻被糾結的愛意困住,活在她的丈夫的皮相中,依舊為了陷在這塵世的他人必須要繼續承擔痛苦而落淚。
“蔓姬她在意姑娘,是因為她後來做過一個夢,夢見有個女孩,站在雪地裡叫她娘,說自己冷……”
蔓姬就是姥的名字,可是我總覺得姥就是姥,而那名字屬於別人。
哀莫過於心死。
喉嚨中一陣幹癢,我捂著嘴咳了幾聲,一滴冰冷突的墜在傷臂上,居然砸的斷骨處劈裂一般的痛。
探出手指,我擦去了順著手臂流到案上的水。
嚶嚶哭泣的魂魄在我身旁漸漸的收了聲——再度拾起針的蘭先生,目不轉睛的縫著手中的裙襬,仔細的就像是要將所有的回憶都封存在那針線中一般,不著痕跡的將針腳細細的藏在花紋的後面。
“先生……”許久,我低聲喚他。
張著一張刀削般長臉的男子抬起頭,眼神直直的瞧著我的臉,忽然婉轉一笑,狀極詭異,而我心中卻再也偷笑不出,只是泛出了一陣酸苦。
“您家總管總和我提起您,說您怎麼怎麼天賦異稟的。我也瞧的出來,姑娘不是那種沒心的人。我知道她擔著責任重大,卻總是強勢不說,所以就是有些隱憂的事情,不是親近的人也看不出來。而您的路還很長,說不定的以後比您家總管還能出息風光,到了那時候,可千萬別忘了她……”
默默點頭,我瞧著窗外的樹,它的葉子濃綠的如一柄翠色的華蓋,將夏日擋在院外,施蔭於內。
撥開滑落在臉頰上的長髮,我將茶捧在掌中,一飲而盡。
“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