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想過告訴你這些,他太小,有些事不明白,但我們做大人的清楚。我信你的人品,你不是嚼完松的混蛋,你跟他分手,十有□是為了他好。所以我一直沒告訴你,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可能也沒關係了,我只是想說,他挺可憐的,有天下大雨,他還是在那等,渾身溼透還站著,傻到我實在看不下去,於是我跑過去罵了他一頓……”
黎承睿艱難地開口,顫聲問:“你,罵他什麼?”
“放心,我沒有說難聽話,我只是想罵醒他,我教訓他好好年紀不讀書不上進,整天想這些有的沒的,不知道這樣遲早會拖累死人嗎?”黃品錫的聲音低沉下去,“我說,你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他還年輕,應該學會向前看,為自己打算,為家人打算,我沒捨得罵他重話,那個孩子,太可憐,幾年了,我還是記得他滿臉水,也不知道哭了沒有,反正滿臉水。”
黎承睿腳下一軟,跌坐到椅子上,喃喃地說:“他有哮喘的,怎麼這麼不懂事。”
“唉,所以當初我就告訴你不要招惹未成年人,他慘你也慘,何苦呢?”黃品錫嘆氣說,“不過你不用良心不安,之後我有過去探望他幾次,沒讓他出事,過了不久,聽說他就申請到美國的大學出去讀書了,你沒有耽誤他的前程,這樣很好。”
黎承睿無意識地點頭,他的腦海裡現出最後一次見面,林翊拉著他的袖子,哭著說不讓他走的情形,他說睿哥我錯了,睿哥你抓我吧,睿哥你不要離開我。
可自己還是走了,落荒而逃,因為沒法面對那樣一個殘酷的真相,因為那個男孩跟自己的整個信仰截然對立,不抓他已經是徇私枉法,再與他一起,隱瞞罪行,假裝什麼也沒有發生,那簡直枉做了這麼多年的警察。
他懲罰了自己,也懲罰了林翊,就如少年所說,如果塵世之法無法為罪人定罪,還有高懸每個人頭頂的終極審判,沒人能倖免,沒人能逃脫。在那個系列謀殺案中,他也是同謀,他也有推卸不了的責任。
只是沒人知道這個懲罰有多重,它不是一下的斬首,而是鈍刀殺人,它時時刻刻地壓榨他的神經,幾乎抽離了他全部的力氣,剝奪了他所有的期待和勇氣。
可他還是確鑿無疑地愛著那個少年,因為愛他,所以怕靠近他,拒絕去關注他,強行把他驅逐出自己的世界,不如此堅決,他知道自己根本抵抗不了那種著了魔般的渴求。
然而,辛苦搭建的防護罩卻在此刻轟然倒塌,黎承睿發現自己的手在顫抖,他用了五年來命令自己忘記那個人,忘記曾經愛過他,忘記他做過什麼,也忘記自己為了掩蓋他的罪行曾經如何違背法律和原則為他善後。他以為他做得夠了,對得起那個少年了,他以為從此天涯陌路才是彼此最好的解決方法。
可直到此刻,黎承睿才發現,這些都無法成立。
只是聽到林翊為他曾經淋雨,他便已經遏制不住那種全身心地疼痛,他終於知道,原來他一直沒有停止過思念那個少年,原諒這五年來最深刻的內心體驗,並不是理解了林翊的孤獨和他殺人的計劃,而是日復一日,每分每秒都在重複地想他。
想他。
是思念讓他明白什麼是真正的孤獨;同時也是思念,讓他清楚兩人經受的審判有多殘酷。
黎承睿站了起來,他的內心充滿一種無法宣洩的悲愴,不僅因為失去一個人,還因為無法用愛情去彌補生命中關於信仰與原則間沒有辦法縫合的錯位和缺憾。在這樣的東西面前,愛情何其無用,愛得越深,越是徒增傷感。
他的男孩不在了,他推開了他,他跟他站在對立面的兩端,無論從什麼角度看,他都不算做錯,用林翊的話說,再來一百次,該死的人還是得死。
同樣的,該分離的人,還是得分離。
可是從此陰雨連綿,再也無法想象陽光明媚是何等勝景,再也無法憧憬歲月靜好是何等幸運,在他身後永遠有一個少年,他站在雨中渾身溼透,他臉上遍佈水漬,不知是淚還是雨。
黎承睿站起身,無聲看了黃品錫一眼,然後走出去,開啟審訊室的門,一把將巧言令色的老鼠黃從椅子上拽起來,直接丟到牆角,碰的一聲,老鼠黃慘叫起來,色厲內荏地喊:“逼供啦,警察逼供……”
他的聲音嘎然而止,因為黎承睿卡住他的喉嚨,將他頂在牆上,冷冰冰地說:“知不知道我接下來會怎麼做?我會把你放了,然後把你要做汙點證人的訊息巧妙遞給金彪,你猜他會怎麼對你?”
老鼠黃臉色大變,眼神中流露出不自禁的恐懼,搖頭說:“你這是汙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