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想哭。我哥還叫了小五——目前公開的馬子。我哥看了我一眼,並不理李煙紅,把小五摟了一下,小五衝我吐舌頭。劇團的人來的並不多,跟著幾個農民,還有光著腳的,拿鋤頭的,估計是王國明花錢從劇團旁邊的小村子裡找的,怪怪,這種才是狠角。
兩幫人中間是一條小溪,小溪向南再向南轉彎就是中學校長的後院——那已經是天邊星光落下的地方了,此時校長夫人應該把保元湯給校長端上了。
“陳軍!你他媽玩過多少女人,玩到我們劇團頭上來了。媽的,今天我替陳洞長大人改造改造你這龜兒子。”
他在那頭喊話時,毛毛在人群中低著聲音跟我說:“那鬼屋其實是個好地方,以後,你會跟我一起來玩嗎?”我說好。毛毛從來不是應景的人物,他需要的是獨立思考和享受憂鬱,我抬頭望著他,那一刻,覺得自己比追夢人中一襲白裙的吳倩蓮還更吳倩蓮。我隱約覺得自己的手一直被毛毛牽著——現在想起,還能體會他那時的手指纖長、冰涼。
這邊腳踏車鈴聲大作,如鼓點般回應二撇鬍的激將。鈴聲大作之後,聽到一聲頓喝:“你們這幫小子幹什麼。”接著是警車呼嘯而來,隨後還開來兩輛消防車,拖出來兩條長長的水蛇,車上匆忙跳出來幾個紅腸,嚷著:“在哪裡?在哪裡?”我爸光著膀子嘩嘩地衝到小溪中間,褲腳一高一低,手裡拿著我們家的家法——一條一尺五寸長的擀麵杖。那架勢就如為救百姓於疾苦不惜拋頭顱灑熱血的革命志士。他濺了一身泥。 。 想看書來
在兩個男人之間(4)
“陳軍!你給我回去。毛毛,你也在,喝了你爸的寶貝四特酒,他到我們家逮你。”
肚皮的爸是公安局長,膘肥體壯,在打架的隊伍裡撥瓜似的撥倒一溜的腦袋,把肚皮從我哥身後拎了出來:“反了你了,給我把這小子銬走。沒聽見我說話嗎?把這兔崽子給我銬走!”
“早想戴了。”肚皮嘴硬。
“你們這是造反。”“反啥?”“你們這是暴動。”“這不還沒動呢。”“你們這是聚眾鬧事!”“群眾*。”“你們這是武鬥!”“少來這套,我們是集中勞動。”“拿菜刀出來勞動?”“我願意,我還想拿剪刀呢,可惜家裡的生鏽了。”“你,你你你們!你們這幫流氓,比造反派還流氓。”“為社會主義流血流汗不流氓。”
肚皮的爸快被這兩幫人群中四面八方發出的聲音氣瘋了。我的手心被毛毛用手指摳得直癢癢,他在這麼嚴肅的時候居然還低著腦袋笑,我都快要嚇得尿褲子了。
“你!王國明!帶走!讓他們團長來抽他。”肚皮的爸在小溪這頭遙指對面的王國明,渾身不自在,可上下抓撓就是抓不到癢處。
“局長,你兒子……”
“我沒兒子!帶走!帶走!全部帶走。”
“全部?坐不下。”
“老劉,就帶這幾個,審審怎麼回事。”我爸用擀麵杖從人群中戳了幾個出來。
“洞長,我是你兒子叫我來的,這事我不知道啊,我湊熱鬧,就是來看看,這不快完工了嘛。”那男人被戳了出來直嚷嚷,結果又捱了幾下擀麵杖,不吭氣了。
“看看你們的下巴,長了多少毛毛,還以為自己是孩子?目無組織,目無紀律!”我爸從幾個手上抽出幾個挖洞工具,往地上摔:“你們這是搞武鬥啊?不死幾個人不安心啊?這都是要死人的東西,懂不懂啊。”工具被公安局的一一沒收,我爸看見工具被沒收,又急了,追在幾個公安的後面:“這可不行,我說,同志,這都是洞裡的東西,我明天還要安排掩坑和抹牆呢。你給我留點,沒收幾個代表工具就行了。”於是商量片刻,許多工具嘩啦啦又堆了一堆在我爸面前。
人都帶走了,這些工具怎麼扛回去?我爸滿臉懊喪。
我爸歪著眼,狠狠地盯著我哥,罵了一句:“娘西屁!”這是北方方言,是他的精神母語,逢年過節有北方故土的人來家裡,喝酒喝得高興才會吐出來的——或者,和毛毛的爸,兩個親身經歷過戰爭的軍人,對酒愁述的時候。我爸對我哥罵“娘西屁”,算很嚴重了。
那時候,毛毛的爸還健在,他看上去比我爸可憐,缺精少骨的身板,一看就像成天拿壞情緒毒化別人好心情的人,我揹著書包從他身邊過,他也會突然冒出一句:“女人是禍水。”相比之下,我爸在單位上做事,要利索和乾淨許多。
那場未遂的火併舉城轟動。因參與人員之多,場面之大,器械之複雜——榔頭、菜刀、鐵條、繩索,最重要的是找到一把土製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