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又恍然道:“你剛到,見過錢璽了嗎?他給你安排在哪裡?”
他總是這麼面面俱到,卻又不落特別的痕跡,一如從前,沈芸芸心裡有些異樣,卻立刻壓下去:“馬上就要起拔,來不及休息了。”
“也是,那去營地裡看看?”
“行。”她欣然同意。
士兵們正在埋鍋造飯,有些人席地而坐小聲聊著天。這一次休息以後便會直奔魏都的外城,也許這將是最後幾餐中的一餐,也許就是最後一餐也不一定。
但並沒有人特別在意這樣的事,每一個人都很自然,甚至談笑風生。沈芸芸其實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場面,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
兩個人在人群慢慢走過,有個圓臉計程車兵從人群中站起身來,一邊對著他們招手,一邊笑呵呵地喊:“喂,秀才,來,能不能幫個忙,幫我寫封信!”
“好。”紀未然笑著走了過去。
“秀才?”沈芸芸驚訝的看著紀未然,“他們也叫你秀才?”
紀未然回頭對她燦然一笑,“此秀才可不是你嘴裡的秀才,人家可比你尊重我多了,他們可是真的覺得我是個有文化的人呢。走,過去看看。”
沈芸芸一陣哂然,突然發現,自從再次見,她從來沒有正經喊過他的名字,連“喂”也沒有稱呼過,只是說“你”。
以前,她也叫他“秀才”,可不是真的“秀才”的“秀”,那只是拐著彎叫他“禿驢”,“禿”字和“秀”字不就是一個拐彎的差別嗎?因為他總是重複再重複地叮囑他認為重要的事,在她聽來就和和尚唸經沒有什麼差別。所以,她就給他取了個“秀才”的綽號。
她一直以為他不明白這詞裡的意思,並且因為他的預設暗暗得意,現在才知道,他只是不介意,任她戲弄也不生氣,只把這個詞當好話來聽……
就著營火,就在一個臨時搭的石板上,紀未然寫好了信,紙張很粗糙,墨跡滲進了石頭的紋理,每個字都寫得很大。
兵士把信疊好和身邊一個個頭稍矮的兵士互相交換信件,沈芸芸明白,這樣做的原因是希望若是自己死在了戰場上,活著的同鄉朋友可以把信件給自己帶回家去,若是自己未死,那自己有機會自然可以返鄉,也不需要這封家書了。
“這裡就我們兩個是同鄉。”那個矮個的兵士見沈芸芸一直看著他們,憨憨一笑,對她解釋。
“看樣子你們感情不錯。”沈芸芸隨口說了一句,眼看著紀未然被其他人又拉走,繼續代人書信。
“哪裡,他們兩個是原本是有仇的,見面就打,這次是第一次湊在一起,才見的那天還又差點打起來呢。”四周的兵士鬨然笑起來
“胡說八道!”那胖臉兵士瞪了周圍的兵士一眼,不滿地道,“你們知道個屁!”
他轉頭對沈芸芸訕笑道:“他們什麼也不知道。我們以前是光腚玩大的兄弟,後來是出了點事情,也有些誤會……然後我們就各自入了伍……”
“開始我們是挺恨對方的,現在覺得很沒有意思……”
“今天不知道明天的事……”
“說不定過兩天,我們兩個就連第二天的太陽都看不到了,哪有那麼長的恩怨啊。想想以前,還真開心啊。”
“就是啊,人活一世,多想開心的事才對啊,說不定哪天小命就扔在那個山溝野地裡了呢。”
兩個人說話間又開始扯起往事,說的都是開心的過去,笑聲朗朗,眉飛色舞。
原來,原諒竟然這麼容易就可以做到。
沈芸芸看著兩張被火光映得紅彤彤的笑臉,陷入了沉默。
也許經歷了生死,才會真的明白這個道理。
可是自己同樣也算是經歷了生死,心裡卻無法擺脫怨恨,她轉過頭去,不遠處,紀未然正拿了塊布擦了擦手上的墨跡,笑盈盈地轉過頭來,看見她若有所思的表情,愣了一下,把手中的布放在了一邊,緩緩向這邊走過來。沈芸芸連忙轉回頭去看面前的那一堆篝火。
紀未然在她旁邊坐下來,輕聲問:“在想什麼?”
光影在她潔白的面頰上搖動,她沒有回頭看他,一字一句的地問:“我被高天予抓住,和你有關嗎?”
他心頭一悸,心裡不知道是狂喜還是擔心,竟怔住半天說不出話來。
他應該是歡喜的,她終於肯開口問到那天的事。
可是他卻不知道如何才能穩妥的回答她的問題,才不至於讓兩個人的關係再度分崩離析。
說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