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把柴火扔向了藏在某個角落的火藥桶。最終,兩人都因此而弄得疲憊不堪,彷彿自己是不小心犯了錯的孩子。它觸動了以往有過的甜蜜歲月的記憶,於是喜福用全部的力量,擁抱正在梨花帶雨般的彩雲。她那有股馨香的長髮,潔淨如玉的臉頰,微凹的黑眼珠……日子過得像北方的磨坊,作為丈夫本該是蒙著眼不停拉動磨盤的驢。
入了梅,雨下個不停,生活依然一籌莫展,喜福和彩雲幾乎足不出戶。小區過度地浸泡在雨水中,連人的呼吸也是溼乎乎的。雨落在四周安上鳥籠似的不鏽鋼防盜窗的薄擋板上,一種誇大了的滴水聲,聲聲不絕。
難得出現晴天,喜福就到街上轉轉,看看能否找到一線生機。這也是為了避免與彩雲整日廝守的緩解之計罷了。喜福在街上怕遇見熟人。有次,一熟人拍他的肩膀,害得他心驚肉跳個半天。他怕他無所事事的樣子被熟人一眼擊穿。他真羨慕街上那些擺地攤的販子,他們可以大聲吆喝;或者那些蹬黃包車的車伕,他們拋頭露面得如此理直氣壯。而他是放不下這臉面的。他在菜場買菜時,看到操外地口音的打工仔掏出佰元大鈔買魚買肉,似乎連他們的錢多得也使他汗顏。每日三頓簡樸的飯菜,換成了由喜福來操弄,包括買菜他都當仁不讓。他儘量把飯菜弄得很投入,彩雲對此也挑不出什麼刺來,偶爾的讚賞,會讓他高興個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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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關係(3)
黃昏有點美好。飯後,他沿著靈江岸邊桔樹濃蔽的小徑遛達一番,舒展一下白天留在心頭的悶氣,把新鮮空氣大口大口地吸納進來。而彩雲一人呆在家裡簡直是寸步不移,伴隨著電視節目結束直到螢幕上打出“再見”或“晚安”的字(那時還沒有24小時滾動播出的頻道)。自從喜福淡出酒店後,她就像怕光的膠捲。他想,這也許是她唯一可以消遣的方式。他在散步途中,有時碰到三五成群的坐檯女(這使他想到了池芬芳,彷彿她們曾都是她手下一員)。她們揹著小兜兜,腳穿厚厚的船形鞋,在衣著上無所顧忌地亮出身上的迷人之處。他隱隱地痛恨自己的性別,若能將自己變了性倒還不錯。
雨絲毫沒有減退的跡象,過量的空閒給了喜福和彩雲可以用來足夠的睡覺。兩人像老鼠晝伏夜出一樣。白天,睡到樓道里響起了鄰居下班趕回來的腳步聲,起床吃過午飯後,他倆又要小睡片刻,彷彿除了睡覺再也沒有別的事了。彩雲說:“不這樣,又能哪樣?”夜間,他倆的精神比白天要好,通常不到夜深是不進被窩的。這使喜福在這段日子裡反倒胖了,小腹鼓了,原本圓嘟嘟的下巴又掛出了肉;而彩雲則說她乍睡乍醒,看起來她越發瘦了。瘦了的彩雲對胖了的喜福產生了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憤怒。她用腳踹他:“陳喜福,你這頭豬!”喜福一旦入了床,剛開始還想著心事,很快走進暖融融的睡眠裡。彷彿他站在冰天雪地裡,找到了一堆越滾越大的軟綿綿的棉花垛,他的身體在舒服地下沉。醒來後或睡前,惟有日益膨脹了的需求在蠢蠢欲動,而彩雲找藉口拒他。間或的一次,要麼來自彩雲的召喚,要麼是在喜福的軟纏硬磨下,她讓他速成了事。兩人失卻了早期波濤迭起般的衝勁,這使彩雲對自己身體某些方面的退化產生懷疑。而喜福一旦在彩雲發出了綠色訊號彈後,或者彩雲確實想了,他急火攻心般地,不料半途熄火,或等到彩雲在喜福驟雨似的初襲下,剛有了興致且節節攀高時,往往喜福草草收兵了。刀到用時方已鈍。這真有點像一個平時用心複習的學生,到了考場卻心慌意亂,考得一塌糊塗。
男女關係(第二部分)
2
下午的零度酒巴像給搬到了黑夜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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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福雙腳剛進來,眼裡全是外面的亮光,一時適應不了裡面幾縷磷火似的燈光。音樂低得像有幾隻蚊子在哼。吧凳上坐著一個毛頭小夥子正與吧檯內的女招待聊得歡。女招待向他傳出了受潮似的嗓音:“下午好,先生!”
在差不多伸手不見五指的裡面,一排廂式卡座的末梢,一個女人的腦殼掛了出來,像升到柳梢頭的月亮。她的圓臉擋住了後面掛在壁上的一隻羊頭。喜福從通道中奔了來。
午睡後,喜福比彩雲早起,區別在於她醒了還綿在床上,似乎她總在粘接一個又一個線團。下午二點一刻,他輕輕地掩上臥室的木格門,走到客廳,接著聽到幾何形格子的立櫥最下端的一隻抽屜裡,發出了像有一窩小老鼠在咬白蘿蔔的聲音。拉開抽屜,見中文呼機在微弱地響著,打出了“零度酒巴見,FF”的字。FF,是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