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部分(3 / 4)

一個人那樣地愛他。

這麼久的時間過去了,我早已經不會刻意再去想從前,甚至很多時候,我覺得那些都已經淡成一個模糊的影子。但是現在,因了我丈夫責問我的這一句話,那個人的面容忽然再次清晰了起來。

我最後得到的關於他的訊息,就是他在劉邦分封天下後,便以養病的理由,半隱居般地居於谷城山中。劉邦數次遣使請他入長安,都被他婉拒。

我的眼前浮現出谷城山的那道半山飛瀑和那個頎長而孤寂的背影。

現在他可安好?

或許被吳延說中。命運如果把相守一生的那個人換成他——那個我一見傾心而半生不能相忘的男子,我若不死,不管什麼緣由,我也絕不會容許他染指別的女人。

我片刻前的驚呆和流淚,難道不是無言以對的心虛之後的掩飾?

我一陣意亂心煩,霍然而起。

我從家僕口中得知,客人匆匆而來,已然匆匆而去,而丞相卻不知何處。

這有些反常。即便外出有急事,吳延自己不來,也一定會叫人給我口信。

“客人是哪裡的?”

我問道。

僕人搖頭:“不知。客人頗神秘,丞相與他入書房內室密見。”彷彿想起什麼,忽然又道,“是的,我開始聽他口音,仿似京都長安一帶。”

長安秘客,絕非善客。

聯想到吳延的反常舉止,我的心忽然噗噗跳動,一種不祥的預感侵襲而來——偷來的平靜流年,就要隨了今日這個長安客的到來戛然而止。

☆、盛宴

事實上,我在長沙國平靜度日的這幾年時光裡,外面的刀光血影一直都未停歇。劉邦封了七位異姓王,不過是當時勢弱時的權宜之計。長安這個嶄新帝國心臟的巍峨宮牆裡,站在皇權頂峰上的人不會放任心懷叵測的異姓人,而那些曾經呼風喚雨、甚至差一步就登封極頂的英雄或者梟雄們,也絕不會引頸就戮等著末日。

這幾年裡,當初最勢弱的三個異姓王,趙王暴病,他的兒子即位後,因罪被貶為宣平侯,燕王和韓王都已被逼改投匈奴,等待他們的,只是喪家犬般的結局。剩下了楚王韓信、梁王彭越、淮南王英布和我的義父,長沙王吳芮。

歷史告訴我,這四位王中,最後唯一“善終”的就是我的長沙王,長安的屠刀並未向他舉起。所以這些年,我並不十分擔心。但是現在,這個神秘的長安來客,一下將我的神經緊緊勾了起來。

歷史若是說錯了呢?畢竟只是白紙黑字的傳載,權勢可以隨心所欲或明或暗地對它加以篡改。對我來說,長沙王不是故紙堆中可供憑弔嘆息的故跡,而是與我息息相關的親人。

吳延直到深夜才回,帶了滿身的秋寒和肅殺,而我也一直在等他。

他的目光筆直而堅定的。

我瞭解他,這表示他已經做出了一個重大的決定,而他不會瞞我,我等著他開口。

“辛追,今天的客人是長安來使,你知道他帶來了什麼嗎?”

我幫他解衣洗腳的時候,他終於問我。

他的腳關節,因為舊傷,每到冬陰時就會脹痛。所以我會在秋天提早開始用熬過的熱藥水為他泡腳,以期減少之後的痛苦。

“什麼?”

擦乾他的腳,我坐在他腳邊,雙手拇指慢慢替他推壓著腳上的穴位。

“一瓶藥。”

我有些驚訝,停住手,終於抬頭。他臉部的肌肉僵硬。

“藥……”

我遲疑地重複一遍。

“是的,藥,混入飲食,攝入之後能在睡夢中死去,而旁人絕不會查出端倪的藥。”

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這樣的訊息,還是出乎我的意料。

長安使者,送來了這樣一瓶奪命的藥,這是什麼意思?

想到那三個已經不得善終的異姓王,想到當年吳延被封長沙國丞相後的無奈,想到這幾年裡他無意被我覺察到的偶爾愁緒,我忽然明白了過來。

歷史原來確實會玩笑。什麼善終。狡兔死,走狗烹,亙古不變的真理,沒有誰能逃脫。一個一個,這麼快,竟就輪到了長沙王。

“辛追,你知道我這個長沙國丞相的唯一職責是什麼嗎?就是監視長沙王的一舉一動。”吳延冷笑了起來,“我的兄長,他的身體裡流淌著吳國國君的血脈,年輕的時候,或許有過爭霸的豪情,但是現在,他早已韜光養晦,對長安的權力中心退避三舍。長安卻不肯放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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