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手中馬鞭指了車上的二人,眉頭緊皺看著我,口氣很是不善。
我看了眼縮在馬車一角面有懼色的那母女二人,沉聲說道:“不過是順路帶她們一程,到了咸陽,自當各奔其路,將軍何不當此日行一善?”
他盯著我看了半晌,終是沒有說話,策馬而去。
其實我亦知道,此時我與項羽的囚徒根本無二,本是不該自己做主攜了旁人北上的,只是這母女二人今日之狀,卻突然讓我想起許多年前的自己單獨南下,經過齊境遇到當時的齊國君王后的情景,當時的我,與眼前的這母女二人,又有什麼分別?
☆、子惠思我
馬車重又朝北疾馳而去。
不過半日,我便已經知道了這婦人的七七八八了。倒不是我多嘴去打聽,我尚沒開口,她自馬車開始駛動,不再擔心會被英布趕下車之後,就自己開始滔滔不絕地跟我套起了近乎。
她自稱魏媼,本是從前魏國的宗室之女,家中亦曾有過萬金。年少之時便與姑蘇薄生相識結好,生下了一子一女。未料後逢亂世,魏國覆滅,薄生和兒子又相繼離世,便只剩她和女兒兩人在吳地姑蘇相依為命,苦苦求生了。而今她聽說魏國復立,國君便是從前的族親魏豹,所以不遠千里帶了女兒北上,指望能投靠過去,求個富貴日子。
魏豹此人我雖未見過,但在彭城之時,卻也曾無意聽過。他本是魏國貴族,陳勝起義時立了他的兄長咎為魏王,後來章邯反攻魏,咎被迫自殺,他便逃到了彭城,向心借兵數千,回去攻下了魏地二十餘城,遂自立為王。
聽那魏媼講完,我只是點了點頭,沒有作聲。這魏豹現在雖是魏王,看起來繁花似錦,以後結局如何我雖不知,卻也未必可靠,但我與這母女二人,不過萍水相逢,有些話我自然也不便多說。
只是那魏媼卻是個話簍子,說完了自己的事情,又開始不住口地誇讚起了我來,左一聲“夫人花容月貌”,右一聲“夫人一臉福相”,竟是沒完沒了。
我知道她不過是窮苦慣了,早已沒了年少之時的風華意氣,此時見我車馬豪華,又願意捎帶她母女二人,所謂世人皆愛好話,她想必也深諳此道,便順口胡亂恭維於我,想取我好感罷了。只是她可能也萬未料到,我這個她口中“花容月貌一臉福相”的人,此時也不過只是一個沒有上索的籠中之人罷了。
我對她的恭維實在是心生厭煩,又不好出聲斥責,便看向了她的女兒。從上車到現在,她就一直垂頭坐在角落,一個字也沒有說過。
見我看向她的女兒,魏媼回身便在她身上拍了一把,假意斥責道:“羽,出門前我是如何教導你的?夫人善心救了我們母女,還捎帶我們北上,你倒把嘴閉成了個不開口的蚌殼,連個謝字都未道過,像你這樣的性子,就算到了魏地見了魏王,他又怎會看得上你把你收為姬妾,就算你好命做了魏王姬妾,又如何與旁人去爭寵?”
她女兒被魏媼無端責罵,抬頭怯怯望了我一眼,眼裡隱隱已經是有了淚花在閃動。
我有些不悅,微微皺起了眉頭。那魏媼何等人精,見我如此,以為被她說中,我確是在惱怒她女兒不知禮數,抬起手來便又要一個巴掌下去,被我托住了手。
“你女兒很好,你何必打罵不休?”
我的口氣有些生硬。
她回頭,朝我訕訕地笑了一下,慢慢縮回了自己的手。
薄羽此時終於抬起頭,對我感激地笑了一下。
我在心裡嘆了口氣,這個女孩,就算一路無虞地到了魏地,最終也不過是被她一心貪求榮華富貴的母親送進宮中,成為可悲的那所謂的“魏王”眾多姬妾之一,然後,當這個短命的魏國再次覆滅,那時她又會是何等命運?
魏媼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兒,又滿臉堆笑地開始誇讚了起來:“夫人,說起我的女兒,倒是有樁話題好講哩。在我家資頗豐之時,我也曾請相士許負為我女兒相面,她不過一眼便斷言我女兒日後生子必定貴不可言。我從前還是不太相信,如今想來,我魏國復立,我送女兒前去投靠,若是被那魏王看中收了為姬妾,他日生個兒子,豈不是真的貴不可言?所以我就是拼了老命,也非要把她送去魏地不可。”
許負之名,我當年也曾從徐福口中聽他與我言及。她是河內郡溫城縣令許望的女兒,據說出生時便手握玉片,玉上有文王八卦圖隱約可見,僅百日即能言,聰穎異常。始皇帝聞訊,亦以為是吉瑞之兆,特意下令賜許望黃金百鎰,以善養其女。最奇的是她尚在襁褓之中,家中有客來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