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凝神細聽。
“師祖歐冶子將軍當日,走遍名山大川,尋覓能夠出鐵英,寒泉,亮石的地方,只有這三樣都齊備了,才能鑄出上好的利劍,他最後來到楚地龍淵的秦溪,在兩棵千年古松之下看到七口井,排列如北斗,明淨如琉璃,冷澈入骨髓,乃是上等寒泉,就鑿池引水,即成劍池。將軍又在茨山之中採得鐵英,拿來鍊鐵鑄劍,就以這池中的水淬火,鑄成了劍胚,但仍是缺了好的亮石可以磨劍,又爬山涉水,千尋萬覓,終於在秦溪附近的一個山中,找到亮石坑,發覺坑裡有絲絲寒氣,陰森襲人,知道其中必有異物,將軍便焚香沐浴,戒齋三日,然後跳入坑中,取來一塊堅利的亮石,慢慢磨製,終於得以鑄成傳世之劍。”
父親的一席話,聽得我神魂俱醉,悠思無數,半晌,我才問道:“阿爹,難道我們現在要去師祖當日的鑄劍舊地?”
我知道,父親所說的楚地龍淵,大致就是現代的浙江龍泉,而我們身處今日的河北境內,這在當時,路途不可謂不遙遠,而且正值戰亂,想在短時內到達那裡,根本就是痴人說夢,難道,太子丹和荊軻竟然有如此耐心,可以等得需要如此漫長時間打製的小劍?若真如此,只怕劍還未出,六國已然是在秦軍鐵蹄踐踏之下了。
果然,父親笑了起來,搖了搖頭。
“阿離,此去楚地,千山萬水,便是一年半載能否到達也未可知,太子丹怎會容我如此?阿爹要去的,不過是燕國境內的中山之地,那裡阿爹在仍為鑄匠之時,便曾發現並取用過鐵英,當時在山中還留有一個鑄劍之坊,只是這麼長時間過去了,不知那鑄坊是否仍舊能用。”
燕國境內的中山之地,那便也是後來西漢之時的中山國了,靠近現在的北京。
河北省一直就是個礦藏豐富的省份,光是鐵礦,我記得就有邯鄲,遷安兩地,現在父親不知近在咫尺的邯鄲,卻提起要到更北之處的中山,那麼如果我的推測沒錯的話,他口中的中山之地,就是兩千多後的唐山遷安一帶了。
就這樣,我隨著父親,踏上了向北的鑄劍之旅。
我和父親足足走了三日,才到達了邯鄲。
父親已經告知我,我們此行,須要經過邯鄲城後,沿著東北方,經燕留城才能到達中山之地,約有一千多里之路。
邯鄲已經被秦軍佔領了一年多了,尚未靠近城池,遠遠就看見高大城垛上遍插的秦軍黑色旌旗,城門之上,身穿盔甲的秦國士兵,手持戈矛,不停來回走動巡視。
我和父親,跟隨著大隊的來自四野八鄉的百姓,靠近了城門。
城門是大開的,但因為秦軍對進出百姓的檢查十分嚴格,所以隊伍前進的速度,非常緩慢。
快要輪到我和父親的時候,前面突然起了一陣騷動。兩個黑甲士兵,拖住一個麻衣男子,便往城門裡走去,那男子口裡嗚咽作聲,雙腳死命蹬地,奈何怎敵得過兩旁架住自己的兩個士兵?
前面隊伍裡衝出一個年約四十餘許的粗袍婦人,一把抱住麻衣男子的腿,跪在了地上,便搶天大嚎起來。
“軍爺,軍爺,我家的不過是個屠戶,明日城裡有戶人家做親,要我家的去幫著宰豬,所以才帶了一把尖刀,我家的真的不是歹人啊!”
邊上的一個士兵飛起一腳,便踢翻了那婦人,口裡罵道:“管你宰豬還是殺羊,入城身邊攜刃者,一律下牢,你再吵嚷,小心連你一起綁了!”
那婦人再不敢再叫,只是癱在地上,望著自己丈夫漸被拖離的背影,眼裡淚水汩汩而下。
邊上的其餘百姓,目光裡無不是哀憐之色,卻沒有一人敢作聲,只是把頭一低,肩膀縮得更進去一些。
我感覺父親握住我的手一緊,心中一跳,生怕他一時激憤,惹禍上身,抬頭望去,見父親臉色終於慢慢緩了下來,我才稍稍鬆了口氣。
不是我沒有同情之心,只是在這時刻,同情之心毫無用處。
輪到我們了,父親說出村名,稱我身體有恙,進城尋醫。那守門士兵沒有搜出什麼異樣之物,又見我垂著腦袋,病病歪歪的樣子,便放了進去。
這是父親和我事先想好的藉口,原來父親是想說進城尋親的,我怕萬一碰到個鑽牛角尖計程車兵,追問親戚姓名住址的話,難免會露出破綻,便想了這樣一個說辭,父親聽了起先是拒絕的,我追問原因,才知道他原來竟是捨不得如此咒我,感動之餘,我便再三勸說,好不容易才讓他接受的。
進了城沒多久,看看天色已暗,快要掌燈時分了,城裡夜晚宵禁,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