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浦登岸,一舉把樂浪郡整個都拿下了,又何必率領陸軍等在浿水北岸,專等你來投降呢?請相信吧,我對你沒有惡意。
柳毅心說你要沒有惡意才怪呢。然而身在矮簷下,自然不敢反駁,在是勳的攙扶下緩緩起身,但腰還是躬著的,拱手道:“但求活命而已。”
是勳擺擺手:“吾欲上奏朝廷,仍使子剛為樂浪之守,如何?”
柳毅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既如此,使君又何必……”我已經向朝廷表示了恭順之意啊,既然你仍想讓我鎮守樂浪,那又何必要領著兵殺過來呢?這不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嗎?
是勳搖頭嘆息:“甚矣,子剛之不悟也。樂浪不克,而子剛自降,又欲久鎮,朝廷焉能不疑?或今日無意東征,待天下底定,安容子剛割據一隅?吾今先取後予,則朝廷乃無疑矣。”我先拿下你的樂浪郡,再向朝廷推薦由你擔任太守,那你就是正式的朝廷任命的地方官員,直接受朝廷掌控,自然免除了後患。
“況,”不等柳毅反應過來,是勳繼續說道,“子剛乃欲永處偏僻,安樂餘生乎?今過單單大山可收濊貊,南可服三韓而北可伐句麗,復武帝之四郡,為大漢開闢疆土,自能名垂竹帛。若不為此,是虛生於世也;而若為此,朝廷豈容久鎮?”你對日後的發展就沒啥想法嗎?你就想把一輩子都浪費在這小小的樂浪郡裡?真要這麼想,那我為你可惜。而倘若你還有開疆拓土的**,一旦勢力坐大,朝廷怎麼會不擔心呢?你還想終身為樂浪太守,那可能嗎?
“為子剛計,且鎮樂浪,足食強兵,拓土之後,乃可入都覲見,受封侯之賞,人生庶不虛度矣。”是一輩子在邊地當草頭王呢,還是成為大漢朝的功臣、列侯,等年老後返回中原去安享清福呢?你好好考慮一下吧。
柳毅聞言,這才終於醒悟,當即再度拜倒:“毅鄉鄙草野,所計不遠,若非使君,異日必無幸理也。乃願為使君恭效犬馬!”
就這樣,是勳幾乎兵不血刃地便取下了樂浪郡,隨即牽著柳毅的手,二人並馬渡過浿水,南下往朝鮮而去。行至列水北岸,是勳突然開口詢問:“吾離鄉久矣,山川變動,已不識先人墓冢,子剛可引我前往致祭。”柳毅心說來了——這兩天他一直在考慮,是勳對自己前途的規劃雖然很有道理,但逢人只說三分話,不可輕拋一片心,關於真氏勳的事情,還是少說為妙。故此還只按當日書信中所寫,只當自己是偶爾撞見了氏伊的墳墓,當下便領是勳前往。
當是勳見到那塊寫著“先考氏諱伊公之墓”的墓碑的時候,果然臉色瞬間大變。原本是勳只當是有人收葬了氏伊父子的屍體,還打算趁機毀掉真氏勳的墳冢,以免後患呢,卻不料——那傢伙竟然還活在世上嗎?!
好在是勳為官多年,早就練得喜怒不形於色了,雖然震驚意外,但面色改變只是一瞬,很快便恢復了過來。他轉頭瞟一眼柳毅,微笑著問道:“卿乃盡知之乎?”
柳毅內心忍不住地狂跳,表面上卻裝得若無其事,把手一拱:“使君何意也?”
是勳暗自冷笑——戲演得過了,傻瓜!柳毅鎮守樂浪不是一天兩天了,既然發現了自己“父親”的墳墓,還是新立的碑,那麼究竟是誰所葬,是誰所立,不可能絲毫不做調查吧。自己當年的“李代桃僵”之計,其實真要往深裡挖掘,必能尋出無數破綻,只是仗著樂浪偏處海外,沒人能去核實罷了。你就身在樂浪,不可能啥都查不到吧?
只要你查到了哪怕一點點蛛絲馬跡,都未必要到懷疑我真實身份的地步,聽我突然間問起這種奇怪的問題來,也肯定會有所擔驚受怕啊。如今樂浪郡在我的掌控之中,若想殺你,舉手之勞爾,在這種心理壓力下,便無事也會狐疑,怎麼還能這般從容自若呢?分明你心中有事,又怕被我看出來,故此緘口不言罷了。
然而是勳也並沒有多加追問,心中有數就好了。自從接到柳毅的來信以後,他就一直在擔心和考慮這個問題——倘若自己的真實身份被他人所查覺,究竟該當如何應對?雖然真正見到墓碑,才知道所要直面的危機比自己所擔憂的更為嚴重,但就結果而言,那還不是一樣嗎?
自己究竟在害怕些什麼?怕丟失官位嗎?那可能性是很低的;怕喪失儒林中的聲望嗎?以文入仕,以儒入仕,本來只是手段而非目的,若把手段當作目的,那是徹底的迷失啊!既來此世,安樂而終自然重要,但想要達成這個目標,更重要的,不是輔佐曹操儘快平定亂世嗎?只要亂世得定,聲名之類,真的那麼重要嗎?
真氏勳還活著也好,氏家尚有他人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