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都坐好了,曹操這才從後堂轉將出來——他為尊長,自然得最後入席。眾人起身行禮,口稱“主公”,就見曹操身旁還跟著倆年輕人,一位曹昂曹子修,一位曹政曹安民。最近曹操老把這倆孩子帶在身邊兒,那沒別的意思,肯定是為了確定曹昂繼承人的地位呀。
是勳心說這就是未來的大魏皇帝,以及一字並肩王了……可憐的子桓啊,估計不出意外,你跟那寶座再也無緣,肯定會和原本歷史上你那幾個兄弟似的,被圈禁在封邑中,當豬一般養到死。再一轉念,也未必有那麼慘,終究曹昂比曹丕要厚道多了,再說“國家不幸詩家幸”,說不定曹丕因此就詩文大進,未來的成就不在曹植之下呢?
你想啊,原本歷史上,要是曹植爭儲位爭贏了,真當了魏王、魏帝的,那肯定就沒有流傳千古的《白馬篇》啦。
曹操在正位上坐下,一子一侄分左右侍坐。當下寒暄幾句,閒聊幾句,就有僕役把酒食都端上來了。是勳正心裡話這麼著閒聊最好,卻不料那年輕氣盛的王仲宣開口了:“春光明媚,諸君共聚,當此盛會,安得無詩?還請主公出題。”
是勳就恨不能狠狠地給王粲來一腳,只可惜兩人之間隔著一個座次,所以是斜對而坐,壓根兒踢不著。就聽曹操笑道:“某正有此意。即可擊鼓傳觴,作詩助興也。”
眾人聽了這話,有點兒面面相覷。所謂擊鼓傳觴,是這年月所流行的酒令的一種,就是斟滿得一杯酒,按順序傳遞下去,一人揹著眾人擊鼓,鼓聲若停,酒杯落在誰手裡,誰就必須飲盡,然後賦詩。若是就中有誰灑了酒,即為亂令,也必須飲酒、賦詩。如今各人的座位相距不遠,略伸伸手,也就能傳杯了,問題不大,然而——
這不是圓桌會議啊,大家夥兒是分兩列坐的呀,那最後兩人不得離席跑起來,一個送、一個接嗎?那多吃虧啊。再說了,最上面還有一個曹操,總不能讓曹操也跑起來,頭兩位也得離席去給曹操遞酒,或者去接杯啊,這怎麼玩得起來?
曹操明白眾人之意,當即捻鬚大笑道:“吾自有主張——往日為戲,雖有佳作,卻不得痛飲,今中原粗定,府庫亦充,官釀旨酒無數,諸君正可放量。吾意一人擊鼓,一人輪番斟酒,酒至必盡,不能盡者,與亂令同。”
你們也不用傳杯了,也不用離席了,我找個人來按順序斟酒。而且不必鼓聲停才飲酒,斟得了就得喝,如此才能盡興。
是勳聞言,急忙一欠身子:“勳願為諸君擊鼓。”曹操伸手一指他,那意思:別想逃!然後左右望望:“子修擊鼓,安民為斟。”
是勳心說你是這意思,所以才特意帶了那倆小子來的啊?暗中祈禱,千萬可別第一個就落到自己頭上,讓自己先多喝幾杯,遮遮羞臉,然後才好抄詩……最好呢,自己是最後一個,並且當自己抄詩的時候,大多數人都已經醉倒了……
於是端上一大桶熱酒來,有撲役扛著,曹政執勺,做好斟酒的準備。那邊曹昂用條帶子扎束起了兩袖,抱著個小鼓,坐在軒門口,背對眾人。曹政就問啦:“自誰為始?”
曹操說行令或從主,或從客,咱們應當從末位來起,於是一指王粲。隨即一聲令下,鼓聲就響了起來。
曹政舀了滿滿的一勺熱酒,遞到王粲面前,王粲趕緊欠身,雙手扶著卮耳,等曹政緩緩斟滿。隨即王仲宣端起酒卮來就喝,然後“噗”的一聲,噴出來了……
曹操下令說停鼓吧——“仲宣亂令!”王粲苦著臉分辨道:“太過燙嘴……”曹操說那不管,灑了酒就是亂令,更何況你還噴出來了——“好,我等便靜聆仲宣之佳構。”
王粲問啦,以何為題啊。曹操說就以春日感懷為題吧,鼓停便要吟詩,不能長考(是勳心說這正是我的弱項啊),所以咱們把難度放低點兒,限定也放鬆點兒,題目寬泛,不限格式。
王粲點點頭,乾脆緩緩地三口,把卮中殘酒飲幹,然後朝眾人羅圈作個揖,曼聲吟道:
“高會君子堂,並坐蔭華榱。嘉餚充圓方,旨酒盈金罍。管絃發徽音,曲度清且悲。合坐同所樂,但愬杯行遲。常聞詩人語,不醉且無歸。今日不極歡,含**待誰。見眷良不翅,守分豈能違。古人有遺言,君子福所綏。願我賢主人,與天享巍巍。克符周公業,奕世不可追。”
眾人聽聞,盡皆鼓掌讚歎不已。是勳心說還“願我賢主人,與天享巍巍”呢,還“克符周公業,奕世不可追”呢,王仲宣你拍的好馬屁!不過嘛,馬屁詩我袋中也有數句,可以找合適的貼上到別的什麼詩上——嗯,今天抄哪一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