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不生氣,可是久了,只化作一種淡淡的思念,淡得就像鎏金博山爐裡飄出的嫋嫋輕煙,或許終有一天會消失不見。
而當顧程兩家獲罪,他第一個想到的竟是她,以至於在治罪的那一刻左右為難,竟想讓人擄她過來求他,卻又擔心她的倔強……他何時有過這等莫名顧慮?
如今,她主動來找他了,她終於開口求他了,竟使得他勃然大怒,怒氣激盪得胸口隱隱作痛。
她似是絲毫不覺他的憤怒,只定定的望住他,眸底清冽。
二人就這麼對視著,直至傳來報更聲,他方幽幽的吐了句:“到底是什麼心願?”
“但不知皇上將如何論處顧程兩家?”
“按律當誅,抄沒家資!”
她的臉上竟毫無懼意急色——是吃準了他會應了她?
如此一想,唇角不禁泛起一絲笑意。
“民女只懇請陛下饒我父親及顧太尉等人一命……”
“只是這樣?”他有點不敢相信。
“如果我父親真的做了投敵叛國之事,我們程府上下願引頸受戮,可是民女相信父親絕不是此等奸惡小人!若是他日得知是遭人陷害而父親已含冤受死,屆時悔之莫及。自古以來,沉冤昭雪,不在少數,可是斯人已去,徒留空名。況皇上九五至尊,英名蓋世,民女豈能讓他人於史書上記下這極不光彩的一筆?”
他終於忍不住笑了:“按你所說,倒是為朕考慮了?”
“民女不敢,民女只是救父心切,還望陛下成全!”
“成全?你不要忘了,朕既是九五至尊,就有生殺予奪操控天下的能力,又何懼小小史官手中的一支筆?況成霸業,建功績,又有誰會計較一些陳年往事?”
“縱然有功高蓋世,亦有功不掩過。縱然史書不曾記載,亦難掩天下悠悠眾口!”
宇文寒星不僅不生氣,倒是笑意更深:“你說得頭頭是道,可是人證物證俱在眼前,朕要如何全了你的孝心而又堵住悠悠眾口來全朕的‘蓋世英明’?”
“此乃政事,民女不敢用皇上此前言笑時應下的心願來懇請皇上恩准,但皇上乃一國之君,定會明辨是非,寬宏大量。民女斗膽假設我父親犯下死罪,但其兩朝為臣,克己奉公,兢兢業業,幾十年之功與一念之差孰輕孰重?況皇上英明神武,及時制止了叛國之事,不就是想給父親一個逃出生天的機會嗎?”
“朕該不該說你在妄自揣度聖意?”
“民女不敢。名臣處事,功過兩分,民女只想請皇上革去我父親及顧太尉等人官職,抄沒家資,以儆效尤!”
“僅此而已?”
“民女不敢奢求,恐陛下英明受損。”
“朕才發現,原來你在教朕……”如玉長指輕敲桌面,一副悠然自得之態。
“民女不敢,民女只是向皇上請求一個心願……”
“不要和朕……”眉心已然蹙起。
“皇上,你是金口玉言……”
龍案忽的一震爆出一聲巨響,一方浮雕瓷硯翻滾著撲到地上,頃刻碎裂,朱墨如血潑濺。
宇文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