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生死皆不重要了。
她看看陰暗的車廂,又看看湯凡柔逐漸恢復平靜彷彿入定的臉,身子微微向後一靠,選了個舒服的姿勢,斜眼看錦簾縫隙中的一線灰濛。
忽然,車伕在外面喊道:“二夫人,大姑娘,雨太大,馬不願前行,不如就近找個地方歇歇,待雨停了再走……”
湯凡柔猛的睜開眼,好像波平如鏡的水面突然落入一粒碎石,竟是滿臉驚恐。
她瞧瞧程雪嫣,慘白的唇動了動,似是在等她拿主意。
程雪嫣撩開那歪斜貼在車廂上的錦簾,一桶水立刻灌了進來。
湯凡柔被衝得咳了半天。
她只得問道:“附近有歇腳的地方嗎?”
車伕立刻回:“有,前面便是”。
車歪扭了幾下,終於停住。
車內常年備有雨具,盼兒和碧彤撐著傘護著各自的主子跟在車伕身後疾步向前,可是傘卻被雨拍打得傾斜,結果四人眨眼便被澆了個透。
車伕所指的原來是個路邊的長亭,幾個人立於亭下,只見雨幕將一切變作灰濛,竟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地。
湯凡柔愈加緊張起來:“這雨該不是不會停了吧?會不會……”
“二夫人放心,這雨來的快去得也快,咱們只需稍歇片刻,待到雨停便可上路。”車伕蠻有把握的說道。
他身穿蓑衣,活像個巨型刺蝟,卻是這群人中唯一沒有被雨澆得如此狼狽的人。
湯凡柔卻好像沒有聽到他的安慰,只不停的唸叨:“你不知道,小時我家住在蘇榆,那裡和這差不多。那一年,也是剛剛入秋,突然就下了這樣一場大雨,山上的石頭、樹都被衝了下來,河水暴漲,沖垮了大堤……也不知死了多少人。我只記得我和娘蹲在房頂上,一會看著個人飄過去,一會看到頭牛飄過去,都腫得嚇人。我爹當時為了給我們娘倆留個地方,自己跳進水裡去了……”
她聲音哽咽,弄得盼兒和碧彤也跟著焦慮起來。
程雪嫣挽住她的臂:“二孃,不過是場雨,一定會沒事的……”
安慰在殘酷的現實面前顯得是那麼無力,湯凡柔勉強笑了笑,卻仍是止不住淚。
“二孃是信佛之人,難道不相信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湯凡柔的身子似是一抖,抽泣聲也頓了頓。
“二孃虔心向佛,老天一定不會忍心讓二孃受苦的……”
湯凡柔拿帕子拭了拭淚:“你說的對,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她收了帕子,攥在掌中,溼漉漉的目光眺向重重雨幕,似是落在不知名處。
程雪嫣也不再說話。
碧彤拿帕子撣了撣長石凳上的塵土,扶程雪嫣坐下。
盼兒也如是操作,湯凡柔卻不肯坐,只執著的向外看著。
程雪嫣只覺怪異,卻也無心理會,對著雨幕望了一會,突然笑道:“咱們來下棋如何?”
碧彤和盼兒齊齊睜大眼睛,齊齊叫道:“奴婢不會下棋!”
“我說的這棋不是圍棋,叫‘五子棋’,很簡單的,一學就會!”
此際哪有心情學棋,不過既是主子說了,二人只得湊過來。
程雪嫣幾句話交代完畢,吩咐二人揀了樹枝和石子,就地玩起來。
一切都和前世一樣,她興致勃勃的教給別人,然後開板幾盤她贏了,樂不可支,可是接下來便開始輸,無論怎樣小心都是顧得了這邊顧不了那邊。
兩個丫頭先後獲勝均有些沾沾自喜,可是輸家卻是主子,便不敢太張揚,只小心翼翼的瞧她臉色。想要故意輸給她,主子卻說:“你們要是作假我可不高興了……”
真是左右為難啊!
再幾局下來,她終於沒了趣,將背往欄杆上一靠:“我不玩了,你們玩吧。”
兩個丫頭終於解脫了,相視一笑,撇開主子玩得不亦樂乎。
雨似乎沒有停的意思,就連偶爾的減緩都沒有過,耳邊充斥著單調的嘩嘩聲,空氣不知不覺的涼下來。
她無神的望著灰濛濛的一切,睏意頓生。
裹了裹單薄的藍綢子暗花上衣,頭靠在柱子上,閉上眼,卻又陡的睜開……
有聲音……一陣急促的噠噠聲漸漸趨近。
山洪?
她噌的站起身。
可是細聽去又只是雨聲。
錯覺?
未及多想,只聽得雨中傳來一聲喊:“快點,前面有避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