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納涼的丫鬟男傭們坐滿半個院子,你講個笑話,我唱支歌,嘻嘻哈哈好不熱鬧。
吳姨走過去奪管家手裡的掃帚,“老徐,你去歇著,我來掃吧,你的腰椎不好,少幹些低頭彎腰的活。”
管家不依吳姨,“唉,老吳啊,你的身體也比我強不到哪裡去,幹些活我心裡舒坦,好好的一個家,走的走,散的散”,他朝打水的丫鬟努努嘴,“你走了後,四保和克華也走了,現在只剩我和秀兒兩個人啦。”
吳姨道:“老爺平日裡待四保和克華不薄,他們怎能說走就走。”
“他們也是怕老爺為難,現在不比從前了,家裡沒什麼活,鋪子都關門了,他們在,也是吃閒飯。”管家豎起四根手指,“老爺好人啊,多付了他們每個人四個月的工錢。”
茯苓站在一旁聽他倆閒話,眼睛卻在四處尋覓,模模糊糊看見凌菲,脫兔似的撲上去笑道:“小姐,你沒事吧,我正擔心你去哪了呢,原來你在家。”
凌菲的臉在廊廳的燈下泛著疲倦的油光,愈加襯出青黑浮腫的眼圈,她笑著望向吳姨,“我在回公寓的路上碰見了爸爸,他把我帶到家裡來,你們倆怎麼來了,發生什麼事了嗎?山兒呢?”
茯苓支支吾吾,吳姨道:“沒事小姐,我回來看看老爺,老爺睡了嗎?”
“還沒有,正在書房看書。”
“那我去看看。”
吳姨朝茯苓會意的一望,緩緩走進書房,成若抬起頭。
吳姨道:“老爺,你沒有看進去書,只一陣輕風,便吵到你了。”
成若放下書,哀傷而柔情的語氣,“當年你在我身旁鋪紙磨硯的時候,你常說這樣的話,二十多年了,你依舊沒有變。”
“時間過了這麼久,添了許多的人,也發生了許多的事,一切都變了,唯有我們試圖忘卻的事情卻時常被重提,我總會想,這是老天在懲罰我的自私和貪婪,成若,我打算告訴凌菲真相,讓她去江南尋他。”
吳姨的雙手緊緊攥著棉布手帕,成若起身,將她粗糙的手握在掌心裡。
“成若。”
“墨蓉,這輩子難為你了。”他的喉頭在身體的起伏中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讓她去吧,讓她去吧,她的命不該如此。”
“成若,是我做錯了嗎?”
“墨蓉,你無需自責,是我沒有保護好你們,是我負了你。”
兩位鬢髮已白的老人相視而泣,落下的每一滴淚水都是一段塵封的陳年往事。
“老爺。”茯苓冷不丁的跑了進來,成若和吳姨觸電般分開,吳姨側身擦淚。
“什麼事?”成若問。
茯苓理不清是看到了不該看的場面,還是自己神志恍惚,她忽然忘記了要說的話。
“是喊老爺吃飯嗎?”吳姨轉過身,換了一副笑臉。
“對,對,小姐親自下廚炒的菜,喊你們一塊吃呢。”
成若又喜又擔心,“凌菲下廚做飯,可不要把手給燙了,我們快去看看。”
三人走到餐廳,三菜一湯已擺上了桌,青椒炒肉絲,涼拌黃瓜,油悶茄子,還有盛在鑲金絲陶瓷盆中的絲瓜雞蛋湯,對一個從沒做過菜的人來講,已是很不易。成若將讚許的目光投向凌菲,“菲兒,了不得啊,爸爸都不知道你還有這本事。”
成若拄著柺杖踱到椅子邊坐下,彎腰咳嗽了幾聲。
凌菲見狀,關切的問道:“爸,你怎麼了?”
成若伸手撫摸凌菲的頭髮,“沒事,爸爸沒事,就是老了,上了年紀的人被疾病纏身,再正常不過了,孩子,你還年輕啊,你要活的好好的。”
“爸……”凌菲拉過他的手,貼在臉頰處,閉眼感受這份遲來的父愛。她打算把這頓飯當作和父親的告別,明天她會帶著山兒離開這個城市,夫家不接受她,她不能再拖累梓慕,她不能拋棄山兒,雖然下定決心令她心如刀絞,但沒有選擇,她被逼到了狹長的小道上,前方佈滿了荊棘和未知的危險。
凌菲認為自己不勇敢,可她必須變得強大。
“爸,我們吃飯吧。”凌菲招呼吳姨和茯苓,“你們也坐下一起吃,累了一天了,快坐下吧。”
吳姨和茯苓拘謹的站著,傭人和主人平起平坐,哪有先例。
成若也和氣的說道:“是啊,都是家裡人,坐,坐,不要客氣。茯苓你到酒櫃裡拿瓶紅酒來。”
吳姨在成若的左邊坐下,凌菲在他的右手邊,對成若來說,這是夢裡才有的場景,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