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而又卑微的時代裡,苦難都來得相對漫長而又困難。我們不可能像蘇格拉底或孔子那樣在經典朝代經歷經典苦難。所以我們沒有擁有他們那樣不合時宜的智慧。
可在我們的身邊,卻充斥著一種“偽苦難”。男人整日垂頭喪氣,女人夜以繼日的垂淚。大多時候,我們本可以平靜下來默默忍受,當然也包含著快樂。但忍耐早成了無情的化身,而裝腔作勢的嘆嘆氣或者摸摸淚就成了普天下的有情人。
我不願回家的理由中,有一條可能與痛苦有關——女人的腐朽氣息以及由此帶來的至關重要的失望與失落。這又可能與善男信女們的苦難有關。人生的諸多狀態中,我更願意選擇孤單以至孤獨。 因為這是一種清新的自由。
從那偏僻的幽暗的房子回來時,世界漸趨平靜,燈火依次衰退。我還記得我和小慧由於陌生激起的興奮氣味,那短若驚鴻的一吻,一直讓我念念不忘。我可以不再去招惹她的。但她由於以為訣別而生出的近乎悲愴的氣息又引誘了我。我只在她凝望窗外的身體後,又似從前一樣輕輕擁住她,她的頭也似從前那樣依偎過來,腰向我靠緊。我的雙手可以異乎尋常的通暢的夾她在中間,雙手又放肆的放在她略微凸出的腹間。我低頭吻著她的長髮,吮吸著白皙的脖子,聽到她微弱卻也急促的喘息,如同深夜裡的星星。我們又異乎尋常的興奮起來,似乎忘卻了即將來臨的離別。輕噬著她的耳朵,又吻過她的臉頰,禁不住又沉迷在女人的氣息裡。猛的一下,小慧掙脫了我,我興奮的茫然的立著。在目光相遇又都急速回避的瞬間,陌生已長大了。我的心在極不情願中悄悄的退卻。她平靜的走過來,向我伸過幽香的嘴唇,輕輕的合上了眼睛。修長的睫毛飄得恰到好處。我吻下去,知道心為之一悸。在她那熟悉的味道愈來愈濃時,我又喪失了所有的背叛,只是想著她的舌頭很會纏綿人。在忘情的用嘴衝上時,小慧卻狠狠的咬了我的嘴唇。那幸福的痛感傳來時,我看到她已轉過身,用意料之中的腳步穿過空落的房間,然後是幽長的過道。
聲音消失了,人卻還留著,在我的心裡。
我告訴我自己,一切都又結束了,那懷念也要開始了。
當我睡下去,世界已過分的寂靜了,我能夠看到的光明都已遠去了。我始終不清楚為什麼還要明天。身體周圍流溢著的是世界十二分的美好與黑暗。一直認為黑暗是種平靜,它是人的最佳歸處,它用黑色捂上傷痛與歡欣,讓我們感到疲倦,讓我們時時刻刻準備放棄。美好源自於無邊的困惑與沉靜。度過這漫漫長夜去迎接光明是多麼不容易。我要有充分的堅強才能勝過黑暗的誘惑。太多時候,我都太沉迷於黑暗。一種活著的極至便在孤獨的夜裡出現,一種生的永恆極樂也在靜穆的黑暗裡留存。對黑暗的眷戀是與生俱來的,在黑暗裡出生,在黑暗裡夢想,在黑暗裡離去,在黑暗裡眷戀著黑暗。
小慧是乘風而來的,又隨風而去。從那初識的簡單淺易的笑容開始,我就堅信她是來拯救我的人。拯救?!我的確在此喪失了所有的力量。是她的出現讓我知道,這力量只是被我冷漠了。當這種力量——躍起的衝動——又支援我時,我決定又開始新的生命。
在中國做個男人在承受的遠遠比女人多。在上帝創造了亞當與夏娃的區別後,男人就有了征服女人的義務,這時也需要女人真誠的面對消失。正因為男人天生的力量使他們佔據主導地位,才擁有了難言的重負,所以成就了中國男人的大面積陽萎。男人首先要養活弱者,這一過程中使男人在親情的偽裝下,過多過早的衰老。在此之後,還要忍受。許多弱者的嘴成了強悍的攻擊武器。男人在唾沫橫飛尖酸刻薄中忍受技高一籌的情感折磨。忍受之後還要安慰女人。隨著年紀的增長,女人歷久彌堅,男人卻日顯頹勢。一邊是旭日東昇。一邊是江河日下。此消彼長。真不知有多少中國男人半夜三更被踢到床下,慘不忍睹中還要承受“有其名,無其實”的謾罵或者暴打。
我曾經幻想過,做為一個人,在活的完整而不瑣碎。但真實的生活就像是粉碎機。不管在此之前,我多麼朝氣蓬勃,多麼躊躇滿志,多麼強悍有力,進了這巨大的粉碎機後,只有微弱的掙扎,片刻後,成了一堆可笑的碎片。碎片的意義在於維持毫無價值的生活。做為人,有充分的理由來為自己哭泣的,但我們時常快樂。我一直懷疑這份令人深思的快樂是命運給的補償。
是生活的瑣碎讓我們徹底放下了做為生命的高貴。瑣碎帶來的淺薄、無聊以至無助,又讓我們放棄了做個最原始的人。整個人世就是一群無頭蒼蠅亂哄哄密謀與背叛的飛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