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道埋伏了。生油入水,火海漫天,那恐怕便不只是搏命廝殺,而是又一場人間煉獄。想阻止,卻又覺力不從心,縱虎歸山,後患無窮,這一點我清楚得很,更何況於我們或者無關緊要,對衛聆風來說,傅君漠活著終將成為一個極大的隱患。
手頹然放了下來,我嘆息一聲,等待那紅光再度閃耀天空。眼前卻忽然有疾如風、快愈閃電的一片黑影閃過,轉瞬間,驚呼之聲充滿了河裡河外。我定睛看去,只見那艘早出了射程外的戰船上,四個士兵心口一分不偏地插著四支箭頹然倒地。而桅杆上,那原本迎風鼓脹的灰白船帆,此刻卻彷彿預示著它主人的命運般,漫天垂落。
我心口重重跳了一拍,回頭看去只見步殺拿著那把長弓“應日”,從容地縱身後退幾步,退到人人都以為他自覺射殺無望了,他卻猛然停頓下來。線條分明的臉上帶著一如既往的冷漠和堅毅的沉著,嘴角勾起一抹幾不可見的灑然笑容,彎弓搭箭,一弦八箭,目標直指前方戰船。
胸口有血脈噴張的激動在蒸騰,回首望向護在面色慘白的傅君漠面前,全身瑟瑟計程車兵,卻是在步殺冰寒的氣機鎖定下腳不能邁,刀不能舉。弦響箭發,黑影比絃聲更早地掠過我身邊,衝著那逃命般倉惶疾駛的戰船呼嘯而去。
百步穿楊,例無虛發。我覺得我的雙手在顫抖,全身那異樣的豪邁張揚,彷彿已回到了無遊組縱橫馳騁的年代,那般連全身細胞也能感受到自由之風輕吟而顫抖的時光。
傅君漠也在顫抖,儘管隔了那麼遠,我還是能清楚感受到。因為他身邊已經沒有能守護他計程車兵了,而他的雙手雙腳,卻因為步殺精神力的牽引而移不動一下,只能赤裸裸地面對那冰寒的驚天一箭,面對生死懸於一線的恐懼絕望。
“譁——”巨響,劃破長空,彷彿裂開風勢,奪天地氣機的不是一支普通的鐵箭,而是那把氣吞山河,力壓千鈞的神刀汲血。手中無刀,心中有刀,於他來說手中是否握有神兵利器已經無關緊要了。凝精神為利劍,化真氣為長刀,這便是步殺……此刻的境界。
箭尖及體直穿,明明聽不到鐵刃入肉的聲音,看不到寒冰真氣暴漲的星芒,心卻實實在在地感覺到了。那肉眼難見的寒芒,甚至掩蓋了噴湧而出的鮮血,至陽卻偏偏至寒。
傅君漠那重逾百斤的身體,竟被一支細箭拖著生生後退了十幾米,他眼中的驚惶、不甘、難以置信統統都沉寂那銀光中,只餘一抹絕望的死寂。
“砰——!”那聲船帆裂帛、船桅倒塌的巨響,終於將眾人從震驚中拉扯了回來。然而,還是沒有人歡呼,沒有人驚叫,甚至連祁國的眾將也是一臉驚駭的慘白,只覺今生今世即便是死,也不能與此人為敵。
三陣殺降,第一陣,傅君漠,死!
我嘆了口氣,緩緩轉過身來,看向那黑衣黑髮的冷顏男子,依舊淡漠的神情,依舊涼薄的氣息,彷彿剛剛的驚天動地並非他所為,或者他覺自己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與祈然相視一笑,沒有半分阻止,沒有一絲不協調,在他迎面走來的時候,伸手;在他擦身而過的時候,擊掌。清脆勁節的聲音響徹天地,明快默契的笑容沁融淮河。
這一刻,所有人都彷彿被這種清朗的氣息感染了,面露微笑;這一刻,那種不羈,那種瀟灑,終於還是深深刻入每個人腦海中,席捲滌盪。
衛聆風靜靜地看著夕陽餘暉中的我們,眼中露出淡淡的笑容,隨即……黯然。
瀟然夢(292)
不過傷悲秋是一回事,我的神思還是牢牢牽繫在戰場上。所以當海面那幾艘豎著鑰國旗幟,外形有些狼狽,明顯是突圍而來的戰船,緩緩向這邊駛來時,我還是一眼就望見了。
傅君漠與那三千士兵本是臨河而站戰,河面地勢並不寬廣,踏腳處粘溼礙行,而且不利反撲,往往衝鋒不成被逼退回去,就會有幾十人落入水中,被早準備在一旁的弓箭手亂箭射死。淮河岸沿一時紅豔似火,美麗異常,偏還帶著濃烈的血腥味。血慢慢融入水中,瀰漫向四方,連淮河周圍那密密麻麻幾人身高的蘆葦都被鮮血浸了個通透。
可是即便如此,傅君漠他們卻還是固執地堅守在河邊,除非包圍圈縮小至危急安全,才會不顧一切地反撲。支撐他們苦戰到這一刻而毅力不倒的,便是這幾艘鑰國戰船。
是以,當船槳破水,風帆獵獵的聲音傳入他們耳中時,所有人都忍不住歡呼了起來。連傅君漠臉上也閃過劫後餘生的喜悅,隨後望向我及我們的目光卻是冰寒憎恨徹骨。
祁國計程車兵明顯被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