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能堅持孕育雙胎到足月,也絕無足夠的體力支援你分娩下兩個孩子。”
林層秋問道:“那若是催生呢?在我體力耗盡之前,提前生產,可保他們都平安嗎?”
“阿彌陀佛,”拙塵看著他,無限悲憫:“雖然林相願意折壽,但對腹中胎兒並無助益。你身子太弱,血行虧虛,縱使胎兒足月而生,能否存活尤未可知。若提前生產,兩個孩子,都是必死無疑。”
林層秋聞言默然,良久方道:“我會珍重自己,堅持到臨盆之時的。”左手撫上腹部輕柔摩挲:“他們是兄弟倆,我絕不讓他們孤單。”
“阿彌陀佛,林相難道一點都不在乎自己嗎?難道不畏死嗎?”
“人皆畏死,我豈能例外。只是,自知必死,與其害怕畏懼不若坦然迎之,”林層秋神情空邈:“何況,也許,我是該死的。我到今日,方有些醒悟往昔作為,諸多出格之處,早已逾越了一個臣子的本分。”他說到這裡,已有些喘息不止,拙塵忙道:“你休息罷,不要說話了。”
林層秋微微搖頭:“不知為何,我心裡總有些不祥的感覺,好象更大的風波就在後面等著我。大師,你扶我起來,有些話,我想今夜告訴你。”
見他如此堅持,拙塵無奈,只得小心扶他起來,將一旁錦被墊在他身後,坐在一邊輕輕摟住他:“阿彌陀佛,這樣可好?”
林層秋喘息一陣,微微點頭:“今夜之後,大師就速速離京,再不要回來了。”
拙塵震驚:“怎麼,炎靖知道了?”
“陛下尚未知道,但也許很快就會知道,”林層秋微微嘆息:“我方才說,直至今日,方自醒僭越。陛下,自然也會馬上察覺這一點。不僅是大師的事,還有許多事情,我都瞞著陛下,這些事,層秋也不敢說全無私心。陛下一旦生疑,徹查起來,一切都會水落石出。自古以來的帝王,最痛恨的就是近臣的欺騙隱瞞,陛下也是如此,一旦事曝,必是風雨。我唯一能做的,只是竭力拖延,希望在我死後,真相才大白,如此一來我可靜心養胎,二來對我的怨恨憤怒,或可稍減陛下的傷心。”
拙塵詫然:“林相之心,可表日月,炎靖若不能體會寬容,其心當誅。”
林層秋微笑搖頭:“帝王都是如此,怪不得陛下。何況層秋本身也諸多過錯,大師不必為我開脫。”他微微一頓,才道:“古來帝王皆寂寞,陛下雖則愛我至深,卻並不懂得我的心。”
拙塵一把握住林層秋的手:“阿彌陀佛,林相是否願和貧僧走?貧僧盡生平所學,保你三月平安。在你離世之前,帶你去看天下名山大川。讓你親眼看看,你為之傾注畢生心血的萬里河山,究竟是何等的模樣。”
林層秋望著他,拙塵的眼底波光盪漾,至清至美至誠,讓他不由想起故鄉的山溪水來,春來時,滿山桃花開,溪水也染上桃花的緋紅與芳菲。他的兄長,如今就在那青山之間。明年春天的桃花也會飄落在他的墳上。而自己是回不去了。
他明白炎靖封他為賢王,有最終的一個用意:賢王的陵墓將與帝陵緊緊相連,炎靖不能封他為後,但他用這最尊貴的方式將他留在身邊,無論生死,他,都將是離帝王最近的人。
“大師的好意,層秋心領了。九州圖畫,我雖不曾親見,卻都在心裡。”他微微笑著,笑裡流轉著愛與溫柔,讓他慘淡憔悴的容顏顯出驚世的美來:“我答允過陛下,無論生死,都不離開他,不讓他一個人寂寞孤單。”
拙塵愣愣地看著他,良久嘆息一聲:“炎靖得你,蒼天待他,何其厚也!”
林層秋淡淡一笑:“蒼天待層秋也並不薄。”
拙塵搖頭,看他許久才道:“阿彌陀佛,有一件事,貧僧自知不當說。但若不說,又如魚在鯁,難受異常。貧僧想請林相來決斷。”
“大師請講。”
拙塵目光如劍盯住林層秋,一字一句道:“炎浩在你身上落了毒,就在八年前。林相今日之危,皆起因於此。”
沒有拙塵預料中的震驚,林層秋只淡淡道:“我知道,是離朝皇帝用來暗殺朝臣的一種毒藥,能令人不知不覺之間,衰弱而死。先帝對我用的分量很輕,才讓我苟延殘喘至今。”
拙塵無限驚疑:“阿彌陀佛。此毒無名無解,歷代離氏帝王私下喚作善始善終。若有王侯朝臣才大功高,難以鉗制,就暗中賜以此毒,短則數月,長則數年,必定纏綿病榻而死,無有形跡。貧僧熟研此毒,十二年前對炎浩下的毒中也有此毒。即便如此,也是月前方診了出來。林相又是如何得知?”